第17章 墨?劤鏨?(4)(2 / 3)

陳敷走後的當天下午,湖南巡撫衙門遣人送來一封谘文。谘文轉錄兵部火票遞來的上諭:

前任丁憂侍郎曾國藩籍隸湘鄉,於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著該撫傳旨,令其幫同辦理本省團練鄉民搜查土匪諸事務,伊必盡力,不負委任。欽此。

曾國藩想,這是不是鏡海先生密薦的結果呢?陳敷前腳走,上諭後腳便跟來了,難道真的就如這個江右山人所預言的:後半生將要由此而入閣拜相、封侯賜爵?他緊閉房門,燃起一炷清香,盤坐在床上。在嫋嫋香煙中,他微閉雙眼,如同老僧入定般,塵世的一切都已遠去,靈府深處一片澄靜,思路格外地清晰。這是他十年前跟隨唐鑒讀書,從唐先生那兒學來的訣竅。曾國藩治學不主門戶,善於貫通各家學派。唐鑒有一次告訴他:“最是‘靜’字功夫要緊,大程夫子是三代後聖人,亦是‘靜’字功夫;王文成亦是‘靜’字有功夫,所以他能不動心。若不靜,省身也不密,見理也不明,都是浮的。”

唐鑒的話指點了他。他想到老莊也主張靜,管子也主張靜,佛家也主張靜,看來這“靜”字是貫通各家學派的一根主線,正是天地間最精微的底蘊,所以各家學派都在這一點上建立自己的養性處世理論。管理國家也要這樣,人們常稱讚治國賢臣都是“每逢大事有靜氣”的人物。心靜下來,就能處理各種紛亂的軍國大事。從那時起,他每天都要靜坐一會兒,許多為人處世、治學從政的體會和方法,便都在此中獲得。尤其在遇到重大問題時,他更是不輕易作出決定,總要通過幾番靜思、反複權衡之後,才拿出一個主意來。為讓氣氛更寧馨些,還往往點上一支香。每見到這種情況,家人有再大的事也不打擾他。

無論是為皇上分憂,還是為實現個人抱負,曾國藩認為都不應該推辭這個使命。十多年來,皇恩深重,皇上的江山和他自身及整個曾氏家族都早已連成一體。現在皇上要臣下臨危受命,他怎能辭而不受?何況早在家鄉讀書時,他便立誌,此生定要做出一番大事業。進了翰林院以後,他對自己的要求是,文要有韓愈的成就,武要有李泌的功績,從而彪炳史冊,留名後世。自從升授禮部侍郎以後,他便更加躊躇滿誌。幾年來,除戶部外,他遍兼五部侍郎。國家大事,他件件都能應付裕如。在兼管兵部時,他遍讀曆代兵書,尤愛讀《孫子兵法》和戚繼光的《練兵實紀》《紀效新書》。眼看時局動亂,心中隱然以救世拯民者自居。他賦詩明誌:“樹德追孔孟,拯時儷諸葛。”立誌做孔孟諸葛亮一流的人物。現在長毛作亂,危及兩湖,看來還有蔓延北去東下的危險,朝廷視之為心腹之患。拯國難,紓君憂,不正當其時嗎?何況自己已與長毛結下不共戴天之仇,他恨死了這幫犯上作亂的叛逆。受命出山吧!驀然間,他又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想起去年的一次朝會——

乾清宮正殿。當年的太子奕詝、現在的年輕皇上,端坐在寶座上。他登基已一年多了,改號鹹豐。

在曾國藩看來,皇上好像有一股勵精圖治的勁頭。一年多來,皇上廣開言路,重用賢臣,頗思有一番作為。比起道光帝晚年來,朝中充滿了生氣。曾國藩因為遍兼五部,深知國事已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連年幹旱、蟲災,有的地方幾乎是顆粒無收,而各級官吏的征搜敲詐則有增無已,到處是流離失所的饑民,是赤地千裏的荒土。而更可怕的是,十餘年間,九卿無一人陳時政之得失,科道無一折言地方之利弊,京官辦事退縮、瑣屑,外官辦事敷衍、顢頇。上個月,曾國藩上了一折,指出當前國家有兩大病患,一是國用不足,二是兵伍不精。他建議裁汰五萬綠營兵,以裕國用。奏折送上去,倒是很快地就批下來了,但隻有“知道了”三個字,弄不清楚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曾國藩隻有輕輕歎息而已。

那天的朝會上,有幾個大臣談到廣西的戰事。洪秀全扯旗造反已近一年,每當談起這件事,滿朝文武,無不變色。大家心裏都清楚,八旗駐防兵和綠營加在一起,雖然將近百萬,但根本不能打仗;派遣大學士賽尚阿為欽差大臣去督軍,其實也是無濟於事的。

曾國藩站在朝班中,想到國家經緯萬端,最終歸於天子一人。對年輕的鹹豐帝,他充滿希望。皇上若能這樣繼續下去,端正聖躬,發憤圖強,則國事尚可為。想到這裏,他把早已準備好的幾點意見重新清理一下,從隊伍中走出來,跪下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