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科教場,一向生龍活虎的韓家小公子精神不振、猛打噴嚏,以致到手的武科狀元飛了。果是如此,因在何處?
原來韓家小公子先天身懼白菊,不巧那幾日杜公子肝火過旺,飲得多了一些。
話說文科放榜之日,韓家小公子一舉奪魁、榮登榜首,杜公子屈居第二。這原本是沒什麼的,勝敗乃兵家常事嘛!但你若是杜公子,也絕對是淡定不起來的。
因為文試前一天,杜涵川見韓若鯉呆坐自家門前,不知其所思何事,便躡手躡腳上前。誰知那呆子耳力甚佳,向後一抄手,猛然一擰,隻聽“喀啦”一聲,杜公子的右手折了!
雖然當下韓若鯉就幫他接好了,可第二天筆試,杜公子落筆無力,卷麵不潔,堪堪由狀元變成了榜眼。
經此一役,二人的梁子結下了。
再說新晉進士入朝為官,韓若鯉自小心性純良、醉心詩賦,原是要入禮部的;而杜涵川則以為金戈鐵馬、揮斥三軍才是真正的風流,一心想進兵部。
不知是韓家三少生的太過剛直,還是杜公子生的太過倜儻。總之,陰差陽錯,韓若鯉成了兵部侍郎,杜涵川則成了禮部侍郎。
自此,韓杜兩家少主也就順理成章地“水火不容”了。既繼承了兩家曆來的傳統,保證了父子一線的戰略狀況,又發揚了君子坦蕩的風範,避免了出現暗箭難防的情景,實在是大慰韓太傅與杜丞相的拳拳愛子之心。
隻是此水火不容非彼水火不容,深究起來也算得旗鼓相當、惺惺相惜。二人就這樣走上了“與君鬥,其樂無窮”的道路。不幸又很幸運的,燕少千正見證著二人在此道路上漸行漸遠。
於是,在得知韓若鯉闊氣地將七寶玉珊墜贈與黛姬後,杜涵川在暗歎韓三公子吃力不討好的同時,也在賣力尋找可以勝出一籌的禮物,以表達對黛姬的情意與敬意。
皇天不負有心人啊,在其苦思若幹日夜後,杜公子覓得一件妙物——蘇錦華平生最得意之作——二色水墨雙麵繡,比那呆子原先的鴛鴦雙麵繡還要教人拍案叫絕。
端看那潑墨山水的意境,繪的是太行群峰,白雪映月,初初看去,秀山水,美風雪,妙嬋娟。若細細看來,則暗藏玄機,燕少千是何等的眼力,翻轉端詳之間,早已覓得其中深意,涼涼道:“你與韓呆這一局,風雅上算是勝了。”
杜涵川麵上初露喜色,不想那人又來了一句:“物件雖妙,心意卻比不得韓呆,呆人心誠。”
最終定論:平局!
杜涵川的精神瞬時蔫了。眼見“胭脂騷客”不複風流,麵色不善,燕少千善心大發,“涵川啊,念你勞心勞力,我也賞你點什麼吧。”霍然轉身,臨案揮毫,不消片刻,亦是七律一首:
纖手巧為雙麵繡,
黑白兩色太分明。
夜來對燈細摩挲,
驚覺畫如太極圖。
初看絹麵燦若雪,
負手墨雲遮月無。
混沌人間是非多,
身在紅塵總躊躇。
筆鋒遒勁,鐵畫銀鉤,橫豎撇捺之間瀟灑自如,卻又有萬馬奔騰之勢,狂放不可擋。
杜涵川與黛姬相識不短,但這卻是第一次得見其墨寶。原以為書摘批注端麗精巧,大字也該俏挺俊秀,不想會有如此大開大合之奇險,大開眼界之餘,唯剩二字:“好字!”
“詩,詩,重點是詩,珠櫝不分啊你!”燕少千糾正道。
杜涵川這才細讀起那首七律,“纖手巧為雙麵繡,黑白兩色太分明。夜來對燈細摩挲,驚覺畫如太極圖。初看絹麵燦若雪,負手墨雲遮月無。混沌人間是非多,身在紅塵總躊躇。”
看到最後又重複道:“混沌人間,是非多?”似是若有所思。
“世間萬物,眾本無相,如這雙麵繡,畫中乾坤,你又怎會不知?無非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相又生八卦,遂有眾生。一切皆是緣法,勝負不過巧合,又何必執著?”燕少千緩緩道來。
“是啊,本無勝負,又何來輸贏?”杜涵川豁然,“在下受教了。”遂鄭重一揖,卷了那幅字,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