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3)

她動作緩慢,神色凝重,像在細細體驗這種梳妝的微妙感覺。她有些遲鈍地想,以後,也許很少會再化妝了,過不了幾個月,這些眉筆呀口紅呀都會蒙上寂寞的灰,最終慢慢地洇成一團陳舊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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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宣本以為母親會對這次的邀請喜出望外,沒有想到,母親卻好像很不感興趣,甚至,不等自己說出具體的細節,比如,參加的人員、地點、時間,她就打斷了王宣,聲音毫無生氣,簡直有些心不在焉:“好吧,你要我去,我就去吧……不過,宣兒,我也不是很想認識她。”

“您怎麼了?”王宣舉著話筒愣住了,他以為母親還在生自己的氣,母親真的很在意自己跟女人上床嗎?算了吧,我都不在意她跟別的男人幹什麼了,她還在意我幹什麼?

“這樣,明天下午我去接您。就一起吃個晚飯,然後我送您回去。”王宣的口氣很輕鬆,嘴角甚至帶著些不以為然的微笑——實際上,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憐憫,對母親,他從未有過這種情感體驗,但是真的,他感到了憐憫,他的成長便是對母親的拋棄。當他還是個男孩時,當他還戀著母親時,母親仍然是個風韻迷人的少婦;但當他變成男人時,當他吮吸了另一個女人的肉體後,母親便衰老了,無可挽回。

姚一紅放下電話,拿起鏡子,鏡子裏是個神情黯淡的女人。這段時間,姚一紅進入了前所未有的低穀期,內分泌嚴重失調,皮膚粗糙,眼瞼鬆弛,甚至,她都覺得自己開始發胖了。前麵這些年與歲月抗爭的戰果好像在一夜之間全軍潰敗了,她開始衰老了,像其他的中年女人那樣永別了美好的容顏。

看著舉著鏡子的姚一紅,再看看牆上那一排從前的神采奕奕的姚一紅,我們會像王宣一樣感到憐憫吧,從姚一紅這裏,我們明白了一個道理,衰老其實不是一個宿命的時間問題,而是一個心理上的戰術問題。在殘酷的現實麵前,曾經伴隨姚一紅多年的理想主義大旗退敗了,旗下的戰士,認輸了——從那個被郝青白拒絕的晚上開始,姚一紅終於不再相信愛情了,她的覺悟雖然不錯,但顯然,來得太遲了些。

姚一紅知道,這種狀態下的自己根本不適合出門見人,而且,去見兒子的第一個女人。注意到了吧,姚一紅認為郝青藍隻是王宣的第一個女人——她有這個直覺,王宣跟這個女人是不可能長久的。但正因為是第一個女人,她需要全副武裝、嚴陣以待,她要替兒子漂漂亮亮地撐好這個場子,她要讓兒子的第一場戀愛的公開亮相有個好的開端,雖然從私心裏她對那個女人有著天生的敵意。

為了兒子,姚一紅重新拿起了鏡子,舉起了眉筆,又擰開了幾管口紅,一一放在唇邊對比,尋找最合適的色澤。她動作緩慢,神色凝重,像在細細體驗這種梳妝的微妙感覺。她有些遲鈍地想,以後,也許很少會再化妝了,過不了幾個月,這些眉筆呀口紅呀都會蒙上寂寞的灰,最終慢慢地洇成一團陳舊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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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王向陽過得愉快而困惑,一方麵充滿希望,因為現在他明確地知道,姚一紅所尋求的理想情感失敗了,她不幸福,按照當初的約定,他算是勝券在握;可另一方麵,他陷入了困境,在姚一紅處屢屢碰壁,姚一紅對他也同樣關上了情感的大門,她不再開門見他,更不要說談話交流。王向陽是真的困惑了,但他樂觀地把這理解為黎明前的黑暗。

王向陽在姚一紅的住所附近流連忘返,像獵人那樣富有耐心,等待一個總攻的時機,他的眼睛像槍口一樣對準姚一紅小區的出口,他相信,姚一紅的固執和拒絕隻是一個暫時的姿態,最終,她會走出來,接受自己等待了太久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