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歌娜走進村子,馬上看出情況不尋常,看門狗在庭院中叫得很凶,小孩躲在果園裏,由大樹和樹苗後麵偷偷在外瞧,離日落還早得很,村民已收工進村了。女人一群群說悄悄話,每個人都麵帶憂容,每雙眼睛都蘊含恐慌和疑慮。

她向屋角偷看的巴爾瑟瑞克姑娘,“出了什麼事?”

“我不清楚,大概有軍隊由森林開過來。”

“耶穌瑪利亞,軍隊!”她嚇得雙膝發抖。

她跑過時,普裏契克家的姑娘說:“小克倫巴說是佛拉莊來的哥薩克兵。”

雅歌娜十分驚惶,匆匆趕回自己家,她母親坐在門檻上紡紗,正跟幾個女人談得起勁。

“我們倆看到同一種情形——士兵坐在門廊上,隊長跟神父待在屋裏。”

“他們會派風琴師的學徒麥克去接社區長。”

“社區長!那非同小可。嗬!嗬!好像要出事情了!”

“說不定他們隻是來收稅。”

“這麼多人?不,他們一定另外有事要辦。”

“也許吧!不過,聽著,他們來準沒好事兒!”

雅固絲坦卡走過來說:“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些人來訪的原因。”

大家圍在她身邊,像一大堆母鵝伸長了脖子。

“他們來征我們這些婦女去當兵!”她嘎嘎大笑,別人都笑不出來,多明尼克大媽板著麵孔說:

“你老是開些無聊的玩笑!”

“是你們經常小題大做!你們抖得好厲害,牙齒都快掉了,但是人人都想聽出事的消息!我才不為憲兵煩惱呢!”

這一來,普洛什卡大媽立刻挺著胖身材,告訴她們說:“我一看見那些車子,就預感有事要發生……”

“安靜,喬治和社區長來了,全速跑向神父家。”

她們目送水塘另一邊那兩個移動的背影。

“啊哈!喬治也被叫去了!”

她們大錯特錯。喬治隻是推哥哥進去,自己留在外麵看那兒停放的板車,並盤問坐在門廊上的車夫。接著他憂心忡忡去找馬修,馬修為斯荷塔造房子,正跨坐在一根屋梁上,在上麵鑿孔,準備安插屋椽。

他一麵鑿一麵問:“還沒走?”

“沒有,最糟糕的是,我們弄不清他們要來抓誰。”

“一定有禍事臨頭。”白利特沙老頭結結巴巴地說。

“也許是為我們的大會來的。當時行政區首長威嚇過我們,憲兵來來去去,想查出是誰鼓動麗卜卡村民。”馬修滑下地麵說。

“那他們大概是來抓我的!”喬治突然嚇得喘不過氣來說。

“不,我想他們是要抓羅赫!”斯塔荷說。

“對,他們已經打聽過他一回了。我怎麼沒想起來?”他為自己鬆了一口氣,卻又馬上為羅赫的命運擔心:

“毫無疑問,他們若來抓人,一定是抓他!”

馬修大叫說:“我們能看著他被捕嗎?他等於我們大家的慈父!”

“哎呀!我們抗拒不了他們,想都不要想。”

“叫他找個地方躲起來——首先,我們要馬上警告他。”

斯塔荷靦腆地說:“也許他們是為別的事情——例如社區長的案子。”

喬治大聲說:“反正得警告他。”說著跑進黑麥田,繞過好幾個菜園,馬上來到波瑞納家。

安提克坐在門廊上,正在一個小鐵砧上弄鐮刀的鋸齒。他聽到情形,嚇得跳起來。

他嚷道:“他剛來——羅赫!出來,我們找你。”

老頭子由窗口伸出腦袋說:“什麼事?”他們還來不及說話,風琴師的學徒麥克衝進屋,氣喘得好厲害。

“安提克,跟你講,憲兵現在來你家,已經走到水車池了!”

“找我!”羅赫低頭歎氣說。

“耶穌瑪利亞!”漢卡在門檻上尖叫一聲,流下眼淚。

安提克低聲說:“噢,安靜!”他拚命動腦筋。“我們得想辦法。”

麥克折下一根大樹枝,眼神凶巴巴的,他說:“羅赫!我大聲將消息傳遍麗卜卡村,我們不交人!”

“別幹傻事!羅赫!躲在草堆後麵,馬上溜進黑麥田。爬到田畦去藏好,等我叫你再說。快!趁他們還沒來!”

羅赫抓起幾張他放在屋裏的文件,遞給床上的幼姿卡說:

“藏在身體下麵,別交出來!”他低聲說。

他沒戴帽子,沒穿頭巾外套,就這樣衝進果園,像水中的石子消逝得無影無院!他們看見草堆那一頭的黑麥微微起伏。

“喏,喬治,你快走,漢卡,去幹你的活兒!麥克,走吧——不要泄露半個字!”安提克一麵吩咐,一麵坐下去重拾他中斷的工作。他著手弄鐮鉤邊緣的缺口,神色鎮定如昔,安詳如昔。他不時將刀刃舉起來麵對陽光,同時往環視著周圍。狗吠聲愈來愈響了,不一會兒就聽見憲兵沉重的腳步聲、軍刀的鏗鏘聲和說話聲。

他心跳得好厲害,兩手發抖,卻勉強繼續幹,動作勻整又規則,一起一落,眼睛抬也不抬,直到一群人站在他麵前才歇手。

社區長嚇得半死說:“羅赫是不是在你家?”

安提克環視這一行人,從容答道:

“我猜他一定在村子裏:從早上我就沒看見他。”

“打開你們家的門!”領頭的軍官大吼。

“咦,本來就開著嘛!”安提克由板凳上站起來說。

軍官和幾名手下進屋,其他的人監視果園和外圍建築物。

現在大約有半村的人站在路上,默默觀望,憲兵徹底搜查波瑞納家。安提克不得不指明和打開每一個地點,漢卡抱著吃奶的娃娃坐在窗前。

搜查當然沒有結果,但是他們找遍每一個地方,什麼都不放過,有個人甚至窺探床下哩!

有幾本小書綁成一堆放在桌上。軍官撲過去,仔細檢查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