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點兒吧……按你說的,我餘下總共才七十一年,怎麼夠換?”他還價。
“不二價。”麻子搖搖頭,“雙方開價,牙行居間,我說了也不算。”
圓臉看看手裏的冊子,側頭望著麻子,“要麼再跟周登說說?”
“誰說?你說!”麻子沒好氣。
圓臉不吱聲了,顯然那個叫周登的很難纏。
“這樣吧!”少年一巴掌拍在櫃台上,下了決心,“傭錢少收些。我這輩子全換了!”
麻子翻著眼睛,想了想,點點頭,對圓臉說:“照他說的,造約!”
圓臉笑了笑,又搖搖頭。
“居然還活著。”
她剛被查出絕症,開始懂得為活著而感恩。她的生日是2月29日,她這輩子隻過了三次生日。她想在有生之年再過一次2月29,可醫生說她剩下的日子不多。怕是等不到了吧,真可惜。
她瞥了一眼床頭的電子鍾——
2015年2月29日08:10
一愣,又從枕頭下摸出手機——
2015年2月29日08:11
開什麼玩笑?
“叮咚叮咚”,門鈴響。
“宋媽媽,爸,媽,來人啦!”她坐在床上喊。
屋裏沒人答應。奇怪!這個點爸媽應該在家才對。怎麼連保姆也不在?
她披上衣服,從床上起來,穿過走廊,下到一樓,打開門。
是他!
她有些意外。他很久沒來了。
她和他,七歲之前都住在鄉下,天天一起玩。後來,她爸爸進城搞建築發了家。他爹娘也進了城,他爹在超市當搬運工,他娘在酒店洗洗涮涮。兩家原來是鄰居,進城後住的也不遠。她放了學還去找他玩,放假時他也去她家。她爸不高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爹也不樂意,說,去她家幹個啥子喲,沒出息。
兩人隻敢在上學路上,做賊似的說上兩句。
他手裏提著一個蛋糕,站在門口,兩眼放光,“生日快樂!”
她笑了,嘴上卻說:“別鬧!”
鮮奶蛋糕當早餐,她並不覺得膩,一口氣吃下好大一塊。吃完問他:“今天怎麼會是29號?”
他沒回答,用大拇指替她抹掉嘴角的奶油,說:“出去轉轉唄。”
步行街上,招牌在轉動,音響在叫喚,五層樓高的大屏幕正播放著新聞。除了沒人,看不出和平時有什麼不同。
他挺挺胸膛,說:“走,給你挑件生日禮物去。”
他們牽著手,在光天化日下走。
商場裏,東西還是那麼豐富,可今天的服務質量可不好,逛了半天,沒一個人搭腔。正好,不用看營業員那表麵謙恭,背後卻是“諒你也買不起”的臭臉。
他們自己動手,爬進櫃台挑首飾。他為她戴上一條鑽石項鏈,手有些抖。
從一樓到七樓,“買”的東西拿不下了,他倆累得腿發軟。
“去電影院歇歇吧。”他提議。
頂樓影城,爆米花、可樂隨便拿,沒人檢票,他倆舒舒服服地窩在椅子上,包了一場。
真爽,出了門,3D眼鏡還忘了摘。
“啊!”她看他一眼,驚叫。
她把3D眼鏡甩得老遠,揉揉眼睛,再看,又驚叫一聲。
他莫名其妙。
她拽他到鏡子前,他忍不住也驚叫——他長個兒了,下巴上爬滿胡茬子,看樣子,足有二三十歲。她站在他身旁,像個小妹妹。
“好吧!到你坦白的時候了。”她拽著他,坐進一旁的咖啡吧,“今天的事兒,如果不是做夢,那就肯定和你有關係。”
他搓著手,掂量著,把來龍去脈說了。
她出奇冷靜,呆呆地望著他,許久從鼻子裏笑了一聲,淚珠閃動著晶瑩,默默地從腮邊滑落。
“好了,快不說這個。好容易得來一天,唉聲歎氣地過,實在太浪費啦。”他寬慰她。
她甩甩頭,像是在努力。再抬起頭,果然平靜了許多,“接下來幹什麼?”
“沒想好,幹什麼都可以。這樣靜靜地坐著,也不錯。”
“我想回到小時候。”
“那……咱們回鄉下吧。”
“好。”
出了商場。迎麵看見大屏幕,屏幕上那個人……
“本台消息,我市作家……《今天的明天 明天的昨天》獲得茅盾文學獎。”
“快看!那是你耶!”她向上指著,雙腳蹦了起來。
就是剛才鏡子裏那個青年,滿臉胡茬子,厚厚的眼鏡片,呆裏呆氣。
他笑了,原來以後的我,這麼厲害啊。
路邊有輛車,他上去試了試,居然會開。也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兒不懂駕駛的,不多。到鄉下需要八個小時,他們從麥當勞拿了漢堡、雞腿和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