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來了,小胖和丁丁這兩位沒正形的家夥,推個輪椅上場都老出錯。要麼推過頭了,要麼沒推到位,偏了台,要麼把主角們擋了,要麼把老人推到背向觀眾,還有兩次把自己給撞了,捧著腳在舞台上亂跳。直到高老師威脅要把老人寫站起來,小胖他們才終於乖乖地按老師的要求,把文強推到了恰當的位置。

原來老教師是母親當年的班主任,一個照麵,倒是老師先認出了學生。文強很是慈眉善目,問學生急急忙忙氣勢洶洶為哪般,趙敏答,喏,我來看我家寶貝兒子談戀愛的!

老教師是認識學生的兒子的,不免就笑起來了。原來,兒子和同學們平時一直在幫助老教師,老教師也在輔導著孩子們的功課,他們是個互助小組。這一天(這日子可真好,七月初七,中國情人節,高老師就怕這誤會起不來啊),正好是老人的生日,孩子們為了給老人一個驚喜,決定分頭行動,在公園裏給老人慶祝,最終鬧出這樣一出大誤會。

趙敏立刻破涕為笑,當初麵試時的肉麻勁馬上使出來了。這兒子是千般好啊萬般好,她恨不得上去親一口,嚇得王聰四處亂逃。最終的最終,誤會解開,花好月圓,真是個老套圓滿的短劇啊。

七 摳細節

舞台表演不像文強他們一開始想的那樣簡單,自然點放鬆點就可以了。站位、表情、交流、動作都必須考慮周全到位。甚至還要與燈光、音樂完美銜接,該誇張時要誇張,該收斂時要收斂。吐字要清,不能舌頭一滾就算講完了,動作要準,不是隨便一劃拉就可以的。

短劇初步拉完以後,老師們開始一遍遍地摳細節。演員們的苦日子終於到來了,幾乎沒一句台詞可以一次過關的,所有演員都不斷地被叫停,重來。再叫停,再重來。

趙敏的表演很不錯,她本來就是這麼個火辣性格,算本色出演,略有問題,老師一提,她立刻就改過來了。可一到王聰這邊,不會演戲的缺陷立刻都顯出來了,他看上去總是那麼笨拙,叫人著急。高老師一遍遍語重心長地說:敬畏、愛、生氣、委屈、撒嬌……怎麼把這些情緒揉在一起?錯!停!再來!一遍,兩遍,無數遍,被批評,不斷被批評。王聰終於崩潰,一個整天隻知道耍寶的人,居然躲舞台後麵抹眼淚去了。

周老師說:“哭什麼哭!好好想想,你們怎麼和媽媽吵架的?”

文強說:“我從來不跟我媽吵架。”

趙敏在一邊奇怪,“居然?會從來不吵架?我和我媽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

文強說:“我最多不理她,她怎麼嘮叨我都不理她。”

高老師開始反思:“原來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樣啊,男孩采取的是不抵抗不理睬戰術,我這劇本豈不是要重寫?可是光是不理不睬,全成了內心戲,憑你們幾個,能演得起來嗎?”

周老師問小胖和丁丁:“你們呢?怎麼吵?”

丁丁說:“我也不跟我媽吵架,我跟她講道理。她當然是講不過我的,一發現自己要敗下陣來,她就會使出殺手鐧——哭,她一哭我就沒轍了。”

小胖說:“我媽一般派我爸管我,唉,直接武力鎮壓……”

文強對周老師說:“別問了,王聰想跟他媽吵架都沒機會啊。”

周老師和高老師互相對看一眼,聲音立刻溫柔下來:“王聰,過來。”

那麼大高個的王聰蹲在舞台幕布後麵,黑黑的像隻大熊。趙敏和雨晴兩個人好一通又拉又哄,王聰才站了起來。

文強說:“王聰跟著他爸……”

王聰三下兩下把眼淚抹了,換上無所謂的表情,“我爸媽離婚很久啦,想見一回老媽挺難。等我再想想,該怎麼跟她吵哈……”

老師們的表情有些凝重,王聰再接著幽幽地來一句:“我嘛,一直在爭取做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孩子。”

看大家大驚失色的樣子,他立刻又笑起來,“說著玩玩的啦。”可是又好像煩惱浮上心頭,“就是我爸我媽一見麵就為了我吵架,也很煩!”

周老師開始轉移話題,問:“你們最煩爸媽說的是哪些話?”

“太多啦。最最煩的是,今天作業做完了嗎?”小胖說。

“我爸愛說,你看看人家文強!成績又好又懂事!”王聰簡直想和文強絕交。

“多放點心思在學習上,一天到頭就是玩!”小胖又說。

“起床啦!”雨晴說,看樣子是個懶姑娘。

“不許玩電腦!”丁丁搶了一句。

“我一天到晚辛辛苦苦為了誰?”趙敏說了句台詞,“我媽就愛說這個。”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王聰又想到一句,“誰想管?可他們自己又管不好自己!”

“我們是不行了,就看你的了!”文強無奈地說。

高老師說:“看樣子大家煩惱挺多啊,讓我一一記下來,看能不能用到劇本裏。”

周老師說:“大家對爸媽都提了意見,可知道爸媽都有些什麼想法?現在開始,安靜五分鍾,換位思考,如果你是你爸媽,你會對自己說點什麼?”

接下來的五分鍾,大家都安安靜靜的。

周老師說:“我就不問大家想到什麼了。王聰,找著感覺了嗎?”王聰略有所思地點點頭,再搖搖頭。不過接下來的排練,明顯順利很多,至少老師的示範,大家都很努力地學像了。

整個短劇,大概十分鍾左右。主角是演母子的趙敏和王聰,演退休老師的文強和女同學雨晴的戲分也還可以,隻有小胖丁丁兩人,幾乎就是擺設,隻要把老人推上台,再異口同聲地來幾個誇張的“啊?”“哦!”“ 耶!”,最後的時候,送了個禮物給老人,說一句肉麻的祝福語,一起唱個生日歌,就算完了。

他倆覺得很不過癮,又開始搞怪。小胖送了一盆植物給文強,說:“爺爺,送你一盆植物,祝你成為植物人。”大家笑得前仰後合,高老師手上的劇本直接掄向了那顆圓腦袋,他抱頭鼠竄。

八 演出

正式演出那天起了個大早,老師們為每位演員都化了妝。小胖不肯往臉上撲粉,也不肯塗口紅,又被周老師埋汰好久。還是文強比較配合,頭上被倒了半盒痱子粉,略一動彈,那頭白發就開始冒白煙。他很大無畏地說,為藝術獻身,拚了。四個學生的服裝,不過就是比校服好看點的學生裝,沒什麼新鮮。趙敏的裝扮卻著實好笑,黃裏帶紅的大卷發,八厘米的高跟鞋,鮮亮的粉色套裝裙,活脫脫一個時髦老媽。可惜趙敏太瘦小了,衣服在身上空落落的,隻好在裏麵多穿了幾件才勉強合身。高跟鞋也已試穿了好幾天,慢慢習慣了,終於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拐啊拐的,叫人捏把汗了。文強穿上的是中式對襟衫,寬口布鞋,再傴僂著身子咳嗽著走上幾圈,果然老態龍鍾了。

道具一輛車,演員和老師一輛車,開往市裏的少年宮。

一路上,王聰不住地抹胸口,深呼吸,被高老師當胸一拳,“有啥好緊張的?熊樣!”

周老師在一旁說:“我們有金牌編劇——高老師!金牌導演——本人!金牌演員——各位!誰是我們的對手?”

這個勁鼓得很及時,眾人立刻激昂起來。一等獎,舍我其誰?蟬聯!一定要蟬聯!

王聰問:“市裏得了一等獎還會往省裏去嗎?”

高老師使勁地鼓勵他們:“會啊會啊,省裏拿了一等獎,還會去全國比賽。說不定哪天就上了春晚呢!”

“春晚!”眾人一齊神往,然後互相提醒:“回家不能隨便給人簽名了!我們將要成大腕了!”

他們的短劇排在第十個,大家就先躲在台側看別的學校演出。感覺演得不錯的,心裏就惴惴的,如果演得不好,立刻撇了嘴,滿臉都放出光來。

第九個節目結束了,燈光暗下來,舞台一片黑暗。前麵一個節目的演員下了台,旁邊的工作人員立刻把他們的領夾麥克風取下來,戴到王聰他們身上。因為提前警告過大家,戴上麥後嚴禁說話,大家於是不斷地打手勢或使眼色,黑暗中全都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老師們忙著往台上搬道具,幾棵噴繪的大樹,一套KT板做底再裝飾的逼真的石桌石凳,前麵台兩側是小柵欄和一長溜的假花。燈光一打,鳥鳴聲一起,很有身處公園的感覺了。

十分鍾,一瞬間。一上台,大家鉚足了勁演,發揮極好。王聰和趙敏一拉扯,居然把別在皮帶上的發射盒給弄掉下來了。他倒挺鎮靜,一邊繼續演一邊把發射盒握到手裏,再慢慢又別回到腰上。周老師在控製音樂的老師那邊,得意地對那個老師說:“不錯吧不錯吧?這群人來瘋,一上台還真就不一樣啊!”

最後煽情的音樂一推高,眾人一個亮相,節目結束,台下一片掌聲。謝幕,下台,兩位老師直對他們翹大拇指,因為麥克風還沒取下,大家隻能興奮地無語擊掌。

小胖一共一句台詞,可還結巴了一下,下台就一直追問,怎麼辦?怎麼辦?一等獎是不是沒了?高老師安慰道:“沒事沒事,我看很自然嘛,生活中有很多人一著急也會結巴一下的嘛。”小胖這才釋然。

回到學校,演員們天天問比賽結果,高老師每一節語文課都要麵對四雙探詢的眼睛,最後隻好答應他們,一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他們。兩周後結果終於出來了:蟬聯成功!再次市一等獎!學校的大屏幕也打出熱烈祝賀的標語,還把所有演員的名字一一亮出,耍寶四人組算是大大地長了臉,風光無限。

可惜,他們熱切希望的去省裏去全國去春晚的願望沒有實現,短劇社宣告解散。不過,高老師發現,文強他們在周六周日的時候,正偷偷地排演著新的小品呢,演員隊伍正不斷擴大,據說,劇本是文強寫的,是改編的課本劇。高老師想,一定要借來看一看,學生原創的劇本,一定更新鮮更有意思,也許,下一屆的短劇比賽,還可以用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