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呢?從小到大,從沒一個姑娘如此溫柔地對我這般說話,因此我不再吭聲。“楊老師,你是個多才多藝的人,什麼書都會教,我真有點羨慕你。”她說。“我什麼都會教,誰告訴你的?”“厙校長叫我拿來這麼多參考書給你,我便知道了。”
我挖苦說:“恐怕我沒福氣讓你羨慕吧!不知是誰羨慕人追到這說話似鳥叫的地方。”她臉上頓時呈現一種委屈的苦笑,卻壓低聲音對說:“你說的是厙校長吧,真倒胃口呢!明明是我先上的山,他第二年才上山的。”
“這麼說,是他在追你?”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長此下去,性質便起變化了,也該結束了。”她這句話,我是深信的——如此美麗而性感的女子,在女大學生中本就是百中挑一,況且,追求美女是男人的權力和天性。
她看我沉默不語,說:“可有意思呢!去年的一個白天,校園後麵的那株林檎樹上,一頭猞猁上樹摘果子吃,全村的人圍在一起看,有個學生說‘這東西像厙校長’。圍觀的人們一陣大笑。後來,人們便對他猞猁猞猁地叫開了。嚇得他連學生家訪都不敢下去了。”
我說:“這倒也有點過分了。”她矜持了一會兒,說:“他們一家子,確實在全縣影響不大好。”我問:“這麼說,他是公子爺了?”她說:“你沒聽說過‘沒個三五萬,別想來拍板’的說法嗎?他父親是縣教育局局長,他母親是教育局人事科科長,光這夫妻倆就占據了整個教育局。他們的兒子厙利在這裏當校長,是在坐山挑對象呢!聽說明天有個大學剛畢業的長得很好看的語文教師被分到這裏。”我聽罷,這才恍然大悟,說:“原來拜佛先得供祭品,怪不得他父母同我說起話來連一丁點共產黨人的氣味也沒有。你也是不知道供祭品被下凡到這裏的嘛?”
她聽後“吃吃”地笑得彎下腰,笑夠了,才仰頭甩了一下“瀑布”,雙腮泛起一層暈潮,說:“我可是自願報名來的。我考的是財經專科,讀了一年,看看分配有難度,就叫我的舅舅想辦法。我舅舅是個老紅軍,當過副省長,已離休在家,便叫他的老部下出麵把我換了個師範學校,改為讀數學專業。好在當時已有政策,學生可以換專業,但是換學校難度挺大。我舅舅說,這是他畢生第一次替親戚辦事。大學畢業後,我便自願報名到這所缺數學教師的學校來了,還生怕數學教不好呢!”我說:“那正好,我的數學課和自然課都不在行,你替我教罷!我讀的是文科,初中畢業後當了幾年汽車兵考的大學。”她聽後很驚愕,說:“你怎不向厙校長說?再說,我隻有八節數學課,完全可以接過被安排給你的數學課。另外,新分配的語文老師聽說要教三個班級的語文課呢!你教學學科不對口,今後又怎麼評級?”我搖了搖頭,沒吭聲。她說:“今晚你來我房間一趟,我房間在這辦公樓樓上西邊第一間。你把手機號碼告訴我,我倆一起把厙校長擺平。”
因學校的教師住房已滿,我趕忙租下村東頭房東是一位老大娘的房子住下。安頓好後,便到學校小食堂喝了兩碗粥,剛回房間躺在床上養神,身邊的手機響起,我掀開開關問:“哪位?”傳來一位陌生女子的聲音:“書呆子,你要再呆頭呆腦的,馬老師說了,不嫁給你。”我感到很詫異,問:“你是誰?”
“是我呢!再過二十來分鍾你來我房間一趟。”馬秀蘭的聲音,其中夾帶著 “嘎嘎嘎”的笑聲。我走到馬老師房間前,聽房間內一位女子哭訴道:“我初來乍到的,三種語文書十八節課怎麼教得下?再說,又沒有加課時補貼。”
“教不下也得教,你是我領導還是我是你領導?”厙校長的聲音。“厙校長,楊老師讀的是文科,你卻給他理科的科程。《教師法》有規定:教師有教學的權力。你這樣做不怕違法嗎?你教的是政治,叫你教英語你會教嗎?”馬秀蘭的聲音。
“這……這……這些,你少說一句罷!”厙校長的聲音。“好好好,我不說大道理了,咱們打個賭罷!反正你打賭拿手。”馬秀蘭的聲音。“這倒還可以,咋個賭法?摸撲克牌賭勾鼻子還是咋的?”厙校長的聲音。“看你說的!你是讀的政治專科,楊老師是科班出身讀的文科,對於數學,兩人可說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等會兒楊老師來了,我出個數學題目讓兩人做,誰做不出來,就得聽對方的把他的課目安排好,行嘛?”
“讓人聽見難聽死了,哪有這種賭法的?慕偎娜,你說呢?”厙利說。那個叫慕偎娜的說:“那你把我的一個班級的語文課給楊老師教麼!”馬秀蘭說:“這樣吧!楊老師的四節數學課給我教,兩節自然課給施老師教,從慕老師那兒分出一個班級六節課來給他。厙校長是領導,兩節政治課已很重了,自然不能加。”不待厙利表態,她扭頭朝門外叫道:“楊老師來了沒有?快進來。”
我進了房間,見房間中安著兩張床,厙校長坐在靠門邊的一張床上,我忙向他打招呼:“厙校長也在這兒啊!”厙校長對我說:“老楊頭,看在我小妹子和大妹子的麵上,初一班的語文讓你教,你的數學和自然再讓我大妹子代我安排一下。”馬秀蘭說了聲“誰是你的大妹子!”隨即從書架上拿過一本筆記本和一把塑料尺,開始打表格畫功課表。我看厙校長麵前的書桌上泡著三塑料杯茶,擺著一盤花生仁、一盤魚片、一盤荸薺白和一盤生大蔥,外加一小碟辣椒醬,心中差點兒笑出聲來。
見坐在厙校長對麵的慕偎娜穿著件露背的吊帶衫,胸部隱隱地露出一對肥碩而高聳的乳房,麵似梨花帶雨,眉如楊柳含煙,真可謂玉容媚雪,花貌生春。心想:確實是位出挑的大學生。這時的馬秀蘭瞟了我一眼,對我說:“馬老師別待著,生蔥蘸辣椒醬很好吃的,吃罷!”我 “噢”了一聲。厙校長對馬秀蘭說:“你同老大哥出去一下,我有些具體工作要向慕老師交代交代。”馬秀蘭一手拿了筆記本和尺子,站起來,轉身走近我時,朝我的舊軍衣扯了一下,我倆便走出房間。
我倆不約而同地朝我租賃的村東頭住房走。走到樓間裏,我扯亮電燈,她坐在一張斑剝的小桌子前繼續畫功課表。我說:“縣城裏的大學校,校長沒課也是理應的事。這麼一個小學校,我們每個人都是十幾節課,厙校長隻有兩節,這不是成了地主與貧農的關係嗎?”馬秀蘭說:“他連這兩節課也時常叫人代,前個學期往往是星期一下午才到學校,其他時間便待在縣城裏不知幹什麼,每次回校,發色是紅黃藍白的不斷換。老師問起來,他不說在開會就說出外取經。最糟糕的一件事,村裏一位老大爺替孫女要求助學金,他到學校裏找不到厙校長,便打他的手機,隻見手機中的一個女人對他說:‘你快來呀,你快來嘛!厙哥在這兒哪!’老大爺便向老師們問厙校長現在在哪裏,老師們不好說,老大爺又到村中東問西問的。就這樣,厙校長的猞猁的綽號就廣泛流傳了。”
我憤憤地說:“厙校長一家子就是那個熊樣,一點群眾觀念也沒有。”馬秀蘭聽罷:“撲嗤”一聲笑得把頭伏在小桌上,半天才抬起來。她那秀拔的身材、豐腴的胸部,加之臉龐側影那極流麗的線條,在乳黃色的燈光下顯得十分迷人。
“楊老師,你是黨員嗎?”她問。“我在部隊裏當過汽車教練。填過入黨申請書,因為‘文革’中我爸被打成‘走資派’,所以我入不了黨,退伍了。”我默默地說。“我喜歡當過兵的,你給我一樣部隊的東西好嗎?”我從挎包裏拿出一個軍帽,摘下五星帽徽遞給他。她接過帽徽,眼睛裏充滿感激的淚花,把帽徽插在前額上部的發叢裏,顯得更加風采煥然,輕輕地喚我:“楊老師,好看嗎?”我深深地點了點頭,說:“叫我楊成兵好了。”她低下頭,一直在寫,忽然她抬頭問:“咱們一起申請入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