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遠嘎巴嘎巴嘴,臉“騰”地紅到了脖根。適才,他少磕了兩個頭,探手剛要扒拉墳頭草,腳下卻陡然塌陷,好似有雙手攥住他的腳踝,使勁往裏拽。若非黃胡子離得近,後果不堪設想!
(三)
天色漸黑,兩人沒有回程,打算在車中將就一夜,第二天繼續尋找。吃了幾口麵包,黃胡子感覺有些乏,腦袋一歪睡了過去。誰料,呼哈有聲正睡得香甜,又一聲如同撞見鬼般的尖叫驚擾了他的好夢。借著暗淡的月光看去,隻見霍遠雙眼緊閉,揮動著胳膊喊叫不休:“明文,對不起,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你罵我吧,打我吧,都是我粗心大意,讓你做了一年多的孤魂野鬼。我發誓,等找到屍骨,我一定把你送回家,好好安葬──”
不是中邪,是在做夢,霍遠又夢到了曹明文。黃胡子被攪得睡意全無,鑽出車伸伸懶腰,拐向了不遠處的一片墳塋地。
這次來寂靜嶺,霍遠明確表示,隻要尋到曹明文,他就會支付3萬塊辛苦費。都說人走茶涼,人死情了,為了讓朋友屍骨還鄉,有個好歸宿,霍遠的做法的確叫人感動。黃胡子嘖嘖暗歎著彎下腰,從一個毫不起眼的墳頭上拔起了一棵讖靈草。
葉片鮮綠,草莖柔軟,墳中葬的是女屍;而葉片發暗,草莖直挺,則是男屍。這棵草長勢瘋狂,葉子肥厚,完全可認定是橫死之人。再看根須,短而直,且呈赤色,這表明逝者死於青壯年。霍遠已詳細介紹過曹明文的情況:男,37歲,遭熊襲擊,凶死,一想到這些,黃胡子登時心頭一振,以最快的速度折斷草根擠出一絲漿汁敷上了太陽穴。
這叫聽靈。如非傳人,個中技法絕不外宣。而就在凝神之際,霍遠冷不丁出現在了身後:“黃師傅,是不是我朋友?”
沉默半晌,黃胡子慢慢回轉身,眯成縫的小眼睛裏倏地閃過一道精光:“霍先生,你在騙我!”
“我、我沒騙你。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霍遠吞吞吐吐。黃胡子哼道:“他不是被熊害死的,是你殺了他,又偽造了現場,對不對?”
四目相對,霍遠突然笑了,哈哈大笑:“是我殺了他又怎樣?哈哈,他該死,活該橫屍荒野!”
從一陣高過一陣的得意狂笑聲中,黃胡子終於聽明白了一個可怕的真相:霍遠和曹明文是同鄉,一起做山貨生意已有多年。隨著政府不斷加大禁槍禁獵力度,一批又一批的盜獵者落入法網,兩人的生意愈來愈難做。更令霍遠心生恨意的是,去年的一天,曹明文和他分道揚鑣,還搶走了他的幾個大客戶。身處困境,殺心頓起,於是,他在深山老林裏伏擊、打暈了曹明文,並用收購來的熊掌抓爛他的身體,又把他推下了山崖。
不得不承認,霍遠的手段夠狠夠縝密,甚至都瞞過了警方的勘驗。但他顯然忘記了一點:人在做,天在看;人可欺,天不可欺。自從做下這檔子惡事後,他夜夜做噩夢,夢到滿身是血、體無完膚的曹明文找他索命。當然,今夜除外,在車裏,他的夢囈和癲狂是裝的,是在做戲給黃胡子看。噩夢纏身,不勝其擾,霍遠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幾欲發瘋之中想到了黃胡子。他在來時路上說的那些話也全是編的,沒半句真話。
“你利用我,到底想幹什麼?我警告你,舉頭三尺有神明!”
“哈哈,讓你的神明見鬼去吧!”霍遠陰惻惻一笑,手中多了柄鋒利尖刀。逼退黃胡子,他快速出手薅了幾棵曹明文墳頭上的讖靈草飛奔下山。黃胡子見狀,頓覺心驚:這個渾蛋要玩毒的──取墳頭草做成人形,寫上姓名、生辰和咒語,用無根雨水浸泡七天,然後燒掉,即便曹明文已成了陰魂也將徹底消弭,再別想去打擾霍遠的清夢。
“霍遠,你若逆天,必遭天譴──”
喊聲未落,讓黃胡子都難以置信的一幕上演了:霍遠跑得太急,腳下一歪摔趴在地。不等爬起,攥在手心裏的讖靈草驟然瘋長,根須入肉,葉脈浸血,刹那間便纏繞、束縛、吞噬了滿地打滾、咒罵聲不絕口的霍遠……
(四)
一轉眼,大半年過去。
這天,黃胡子又帶人走上了寂靜嶺訪骨。走著走著,他收住腳,指著一個墳頭上的雜草說:“你拔一棵出來,它的根須定是稀疏彎曲,還是黑的。”
跟隨他的人照做,果然不假。黃胡子歎口氣,似在自言自語:“心如根須彎彎繞,即使活著,也非善類……”
選自《古今故事報》145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