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認姐弟避匪患

拍案驚奇

作者:顧文顯

舊社會,官府腐敗,治安無能,關東山到處是拉杆子占山頭的胡子(土匪)。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的茬兒,撞上他們,不死必破財。至於什麼“替天行道”、“殺富濟貧”,都是騙人的幌子和搶劫的遮羞布,隻因富人油水大,搶一頂百,他們當然要光顧,他們冒著風險搶來的財產,又怎麼會拿出去“濟貧”?為了防匪患,有錢有勢力的人家便修起高牆大院,築起炮樓,出錢雇炮手專門看家護院,這樣,一般的小股胡子就不敢輕易冒犯有炮手的人家,目光改為盯上中小財主。

臨江縣城裏有這麼一家小財主,姓吳。吳老太太當家的剛剛作了古,家政就扔給遺孀吳太太料理。說是老太太,其實她年齡剛過三十歲,小妾出身,大太太死後,才扶為正室。吳老夫妻留下三個兒子,老大老二已娶妻生子,年紀和庶母相仿,哪裏把這位“母親”放在眼裏?怎奈老爺子臨終前有囑咐:“你們哥兒仨那點兒本事,管不了這個家,如果我死後有誰不聽你姨娘的,我做鬼也絕不饒他!”兄弟們隻好忍氣吞聲,巴不得她管出點兒毛病,出乖露醜才好。眼見有勢力的人家都修炮樓雇炮手,兄弟仨商量後,就來上房見老太太:“再不想辦法,早晚恐怕胡子會來找事兒。”

吳老太太說:“炮樓修了,反而惹禍。這方圓百裏,胡子雖多,可城裏這塊地盤,讓‘鋼牙’那夥給包下了。他勢力大,五十多條槍,咱即使修得起炮樓,雇得起炮手,跟那些富戶比也還是軟柿子。他打不著食兒,還不得衝咱們來?動起家夥來,就算傷他仨倆嘍,惹紅了眼,拚個魚死網破,吃虧的還不是咱們。我既然當了這個家,首要的是保護家屬,又怎麼能給你們惹禍招災呢?”

“那照這麼說,咱家就得伸脖子等著人家來宰?”

“各人該忙什麼就忙什麼。這管家理財的事兒,我自有章程。”吳老太太眼皮一耷拉,拿起了大煙袋。

三兄弟討了個沒意思,訕訕地退出,互相議論:“她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見識,莫不是要坑咱們跟她受災?大家盯住她,別遇上事兒讓她拐了財物逃掉。”

再說吳老太太,她早將胡子頭兒鋼牙的習性打聽得一清二楚。琢磨透了,她把家中一個靠得住的小夥計何三找來:“三兒,我待你怎麼樣?”

“老太太怎麼說這話,是不是三兒有哪些地方做錯了?您老人家待我天高地厚,我這條命都是老太太您給的。”

“那好,你替我當半年胡子,就去投‘鋼牙’那個山頭。”

“這……”何三為難了,他在吳家,吃穿不愁,憑什麼去當那千人恨萬人罵的土匪呢?再說,那地方去不好要腦袋搬家,死都死不痛快。

“你替我去,老太太虧待不了你。警察局那邊,我已給你關照好了,犯不了事;入夥的關節也都打通,你隻要想法子把‘鋼牙’那個胡子頭兒的出身探聽清楚,再記準他身上有什麼跟旁人不同的記號——不要刀疤,隻記胎記和痦子什麼的。”

何三機靈無比,頓時明白了主人的意圖,收拾收拾,進山入夥去了。七天後,捎來個信兒,“鋼牙”收留了他。

吳老太太自從老爺子死後,心裏最怕的就是匪患。她深知兵匪一家的現實,靠警察、憲兵根本頂不了事兒,就千方百計打聽匪首“鋼牙”的出身,想出了一套主意。怕不穩妥,才又派何三混進胡子窩裏核實一下。

過了一個月,何三再次捎來信兒,所說“鋼牙”的情況基本跟老太太掌握的差不多,又把“鋼牙”身上的特征詳細說了。

這年八月十五,何三傳來信息,“鋼牙”親自帶嘍進城,很有可能順手牽羊,到吳家搶掠一番,因為他已與官方打好招呼,土匪這晚上遇不到警察。

吳老太太把全家三十多口人召到一起:“今兒團圓節,鋼牙可能光顧咱吳家。誰也不得驚惶,隻看我的眼色行事。”一家人圍在大廳裏喝酒,其實不過應付而已,誰還喝得下去?

果然,夜裏11點鍾,沒聽到腳步聲,卻有人砸門,吳老太太說了聲“來了”,使眼色讓管家老蔡頭開門去,並再三叮囑,不要害怕,隻管放他們進來。

老蔡頭是吳家最見多識廣的仆人,他開了門,胡子們蜂擁而入。老頭子按主母吩咐,高聲嚷嚷:“江湖朋友,也不能這樣無禮……”這時,隻聽吳老太太一聲脆喝:“哪個兔崽子吃下虎膽熊心,敢闖老娘的宅府!”人隨聲到,月光下,眾胡子見一位模樣俏麗的婦女氣昂昂地迎上來,不由得一呆。吳老太太也於月光下見眾胡子簇擁著一個麵目清秀的年輕人,心知必是“鋼牙”無疑,未待對方發作,先自“哎呀”了一聲:“你不是俺兄弟小栓子嗎?姐姐以為今生見不到你了,你怎麼流落到綠林行裏來,可想死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