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繼續吹動著誅魂台上殘碎的布片,地獄是沒有風的?難道是秦判官魂魄不死嗎?風越來越大,吹動著我手中那一方素絹,我似乎明白的那風的意思,走下誅魂台,向幽冥地穀方向走去,回頭時,風已停,紛紛洋洋落著判官紅袍的碎片,宛如深秋落紅…我這時覺得,秦判官或許還在…
悄悄來到了那名被囚禁的魂魄的牢房,那張萬分憔悴的臉還能看到往昔的風韻,我不由得歎息。我沒有想到鬼魂也會因相思而苦,因離別而悲,因鴛鴦別偶而憔悴。把那方素絹給了那女鬼,我轉身離開了牢房,我不想聽到哭聲。
走了一段路,我沒有聽到哭聲,卻聽到牢房那邊傳來幽怨卻堅定的歌聲:那年清秋燕落橋邊巧相會脈脈如水雲剪青山翠低眉莞爾此生欲與醉便從此癡癡長坐夜夜雨聲碎歌聲慪啞,卻有一絲甜美;歌聲哀怨,卻帶半點欣慰。歌聲越來越遠,在我耳中卻如咫尺,我咬緊牙關,縱身化為一道青煙,飛離了地穀…
那一天,我明白了情是何物,教人生死相許。
那一天,我厭倦了地獄迷茫的無底深淵。
那一天,我不再追尋佛經的大道。
那一天,我離開了地獄。
那一天,我再次來到了人間。
我叛離了地府,大道,我要去人間尋找真正的大道。
在逃出鬼門關的那一瞬間,我回首羈絆了我2000年的地府,“等我明白了真正的道理,我會再回來的!”
我想:到了那個時候,也就不會再迷茫,再痛苦…
天蒙蒙亮,群山還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中,我漫無目的的漂浮在雲霧中。我的心裏充滿了說不出來的感覺,平靜而慌亂,堅決而踟躇。這一次的離開也許是我永遠的離開,隱隱湧上心頭的這種感覺,讓我感覺到無邊的迷茫和孤獨。離開很容易,也不用道別,也不用揮手,但是離開了自己生長之地,宛如浮萍一般飄搖在風雨的淒涼使人永遠忘不了這一時刻。鳥倦飛而知返,枯葉落地歸根,在這一刻,我終於理解了那些客死異鄉的遊子,人生已逝萬事了了也要讓人把自己的骸骨千裏還鄉的鬱鬱情結。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也許100年,也許1000年,也許10000年。一萬年很長,長得我都不知道有多久,但總有結束的時候,隻是不知道那一天,能否有人將我的屍骨帶回今天我棄之而去的地方。
陽光刺破雲層,把萬丈光芒灑向人間。站在陽光下的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通暢,一縷縷的陽光把一絲絲的熱力穿入我的心房,明媚的光華似乎穿透了我的身體,如雲霧一般宛如透明。本來鬼魂是見不得陽光的,幸當初菩薩傳授我修仙法門,我才能領受到自然的恩賜。我不由得想起了菩薩,在我心裏他就是慈祥的尊長,我尊敬他,愛戴他。但是,我幾乎又同時想起了秦判官那褪盡希望,散盡怨尤而如槁木的臉,那汙濁的殘破如飛絮的片片衣炔,還有那時候菩薩冰涼如水的臉,那深邃如潭的眸…我不知道在那時為什麼會對菩薩有那麼一絲的埋怨,也不明白會對秦判官有那麼多的不平。
忘不了平常慈祥如父的菩薩的笑。
忘不了天雷劈來時判官無神的眼。
忘不了幽冥深處那孤魂幽怨的歌。
腦子裏一片混亂,好象有無數人在哪裏爭吵,拉著我往這邊,拉著我往那邊…我真的不知道我該在哪一邊,該去哪一邊。
我呆呆的站在路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我很羨慕他們,他們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而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裏,也沒有人告訴我,我應該去哪裏。人間的日子真是過得很快,一轉眼,太陽散盡了自己的光輝,就要天黑了,四周的行人也少了,偶爾一個匆匆路過的,臉上也掛著那種渴望回家的神情。家,多好啊。家中的妻子也許已經做好了飯,等著出外的丈夫回家團聚,兒女們也許正等著外出的父親帶回他們期待的零食,玩具…
而路上匆匆的行人,也許都想著家裏豐盛的飯菜溫柔的妻子和天真的兒女,還有回家那一刻兒女入懷,妻子含笑的無比溫馨…
家,我沒有家,也不知道哪裏才是我的家。
突然間,我想到了千年以前我初入輪回時的那個家,那裏有我的父親,母親,還有她…我宛如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浮木,黑夜行路的人看見了一絲燈火,我無法抑製心頭的激動“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