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之風站在那裏,沒有要走到秦芮身邊的意思。秦芮也停留在聽到韓之風叫她名字而駐足的地方,兩人相隔有十米遠,就那麼對望了十幾秒,這短短的十幾秒卻漫長得如同十幾個小時,他們從認識到結束的時間似乎都沒有這麼漫長。秦芮衣著單薄,仿佛在微涼的寒風裏佇立太久,她感覺從皮膚至心髒的冰冷,不由地打了一個寒顫,輕微踉蹌了一下,最近一段時間的失眠導致她的頭又疼起來,她眉頭緊蹙,用手指輕按了一下額頭。這些微小的動作韓之風都看在眼裏,他終於忍不住朝秦芮走過來,假裝很自然地一隻手扶住秦芮抬起的手臂,一隻手從身後環住秦芮的肩,恰到好處地支撐住秦芮有些搖晃的身體。
秦芮的心就那麼停頓了一下,這樣的溫暖她拒絕不了。她伸開雙臂擁抱住韓之風,像以前每次韓之風送她到宿舍樓下分開時兩人的擁抱一樣。以前每次擁抱完之後,她都會緊張地偷瞄一下身旁經過的人會不會注意到他們,韓之風說所有的情侶都會這樣做的,然後秦芮就習以為常,但是還是會偷偷地臉紅,一臉幸福地跑回宿舍。秦芮沉浸在回憶中,突然幾滴水滴到了她的臉上,那種冰涼的感覺打破了她美好的回憶,也令她恢複了剛才的冷漠。秦芮抬頭看看天,要下雨了。將要說的話呼之欲出,太傷人,也傷己,還沒說出口,她心裏的瓢潑大雨已經淋濕了眼眶,她深吸一口氣,掙脫韓之風的懷抱,一臉漠然地看著他說:分開吧。
盡管已經預料到秦芮會這麼說,韓之風還是被無形的傷痛重重擊中,排山倒海地壓迫了他的心髒,將之碾成碎片。秦芮的話還在耳邊:我們都把過去看得太重,活在回憶裏無法自拔,該是清醒的時候了。如果沒有遇到我,你現在一定會活得很好,也許我這樣說太矯情了,因為沒有如果。但是就在這裏、就在現在我們停止好嗎,我們來試著改變這條錯誤的道路,各自回到彼此原本的軌道。
雨越下越大,秦芮已經離開,留韓之風在原地,遲遲不肯離去。冷雨從頭上流入脖頸,皮膚的溫度急速感受到寒冷的時候,韓之風終於想起了哥哥受傷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雨。這麼多年他總感覺記憶中缺少的片段漸漸清晰起來,濃濃的血腥味氤氳在空氣中,摻雜著血液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滂沱大雨中他聲嘶力竭地喊著救命。一樣的雨,一樣的絕望和無助,從雨中開始,也從雨中結束。誰能拯救這樣的韓之風。
在大雨滂沱中為他撐起一把傘,一直默默守候在他身邊的人是祁月。那些快樂的日子,傷心的日子,每每都有祁月的身影,記憶中似乎祁月的片段比秦芮的多得多。韓之風一仰頭就看見踮起腳尖來為他撐傘的祁月,那個在人群中會大聲喊他名字、犯錯後低頭跟他認錯,在他的生命裏橫衝直撞、無怨無悔的祁月。
祁月將韓之風送回他租的房子,房子是他找到實習單位後,為了方便就在實習的公司附近租了一個一居室,這個地方被韓之風當做家,可是秦芮一次都沒有來過,祁月也是第一次來。祁月在房間裏大概找了一下,幫韓之風遞過一條幹毛巾,又翻了一下冰箱,沒有找到任何吃的東西,隻有一箱打開的罐裝啤酒,心想韓之風在寂寞的時候一定是靠這些酒來度日的吧。韓之風坐在沙發上,將頭埋在雙臂中,祁月將啤酒拿到韓之風麵前。酒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讓人短暫忘記痛苦,這時候他需要麻痹自己。
這種含酒精的東西起初到嘴裏的時候像飲料一樣的口感,順著食道進入胃裏,與胃液相遇,開始反應,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就會遍布全身,身體就會由溫暖變為燥熱。韓之風感覺有些熱,就脫掉了上衣,他看祁月的眼神也開始迷離。祁月,他叫她的名字,這個世界上隻有她能給他溫暖,不離不棄。他抱著她,親吻她,撫摸她,占有她。祁月深陷他的溫柔裏不能自拔,她愛韓之風,愛到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這一刻,隻要韓之風敢跨出那一步,她也可以毫不猶豫地迎合他。
韓之風在醉意朦朧中叫著祁月的名字,也叫著秦芮的名字。祁月也喝多了,所以她沒有仔細去數,韓之風到底叫了多少聲她和秦芮的名字,誰的名字次數更多一些,盡管也許當時她不應該去在意這些。《大話西遊》裏,至尊寶用月光寶盒穿越回到五百年前,他一心想要找到失去的白晶晶,卻不知道紫霞仙子在他的心裏留下了一滴淚,從那一刻開始,他已經愛上了紫霞,可是總要等到結局無法挽回時他才幡然醒悟。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祁月依偎在韓之風的懷裏,她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起來收拾房間。韓之風皺著眉頭從夢中驚醒,腦袋裏跟裝滿了鐵鉛一樣沉,他又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兩人吃早餐的時候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提昨晚發生的事情。韓之風萎靡不振了幾天,祁月留下來陪著他,他也沒反對。白天,韓之風去實習,祁月就在房間看書、寫論文,做好飯等他回來。
韓之風看了正在熟睡的祁月最後一眼,留下紙條就出門了。他的實習單位有一個出國的機會,是去一個很小的國家,別人都不願去,韓之風卻主動申請了這個名額。這些天來,祁月努力編織的溫馨的小生活不是沒感動他,隻是他有什麼資格擁有這份幸福。
誰的人生沒有遺憾,有些承諾注定無法實現,隻能隨風而逝。韓之風拿著秦芮給他的那張素描畫像,站在落日的餘暉中,寂靜沉默。也許我努力想要抓住的隻是哥哥對我的愛,我以為我們一定要在一起才對得起哥哥,因為為了我們之間的愛情,我的哥哥付出了他的生命。我以為抓住的是一顆懸浮在水中的救命稻草,實際上沒有用,我還在深不見底的湖裏掙紮,也許放手才是解脫。就像你說的,忘記過去,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