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慢慢會變成一種習慣。我真是太無聊了,所以每天都去看那個壘積木的男孩。他應該也是太無聊了,每天都在壘積木。
他總是重複著、一層一層地把積木壘起來,他很有耐性,也足夠細心。他總是會花一整個上午或者一整個下午,把積木壘到超過他頭頂的高度。然後會繞著那個隨時都會倒掉的柱狀體走一圈,再伸手把它推倒。
我猜不出為什麼他要重複那無聊的舉動,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壘到那麼高,最後又親手推倒它。他好像並沒有什麼不滿意的意思。恰恰相反,整個過程他都會麵帶著淡淡的微笑,顯得很投入很享受這一過程的樣子。就連推最後那一把的時候,也沒有顯出任何異常的情緒,就像推倒就是為了重新壘一次一樣,他很享受那無聊的過程。
我也挺享受這無聊的過程的。我趴在屋簷上,往下探出腦袋,花一整個上午或者一整個下午看他擺弄他的積木。在他的房間裏,還有各種不同的玩具,各種小汽車的模型,還有飛機的模型、可愛的娃娃、玩具槍、各種圖書、遊戲機……不過,他好像都不感興趣。他隻對積木有興趣,他把積木撒滿在地板上,隻做那種簡單的堆砌的動作,好像玩不厭似的。
這真是有意思。我會探著頭一直看,因為腦袋是懸空的,脖子很容易就會累,所以看一段時間,我就會縮回腦袋休息一陣子。有幾次我伸出腦袋的時候,發現他停止了自己遊戲,仰著頭往屋簷上看,眼神中還帶著焦急的期待。像是因為看到我重新探出頭,淡淡的笑容才重新回到他臉上。
“小貓,你好。”
他有時候會跟我打招呼,他知道我在屋簷上看他,他好像很喜歡我看他玩。他叫我小貓哦,這稱呼真是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我早就不是什麼小貓了。我是一隻成年的貓,身強力壯,更多的人喜歡叫我肥貓或者大胖貓,也有人叫我包子臉。
其實我是巴掌臉才對,隻有加菲貓才會是包子臉。那些人類真是一點概念也沒有,對於我這樣龐大體型的貓來說,我的臉型和比例都是很勻稱的。他們總是無法全麵地看問題,盡管他們態度還算友善。不過,他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再也沒有人叫過我小貓了。當這孩子這麼叫我的時候,我還真有點不太適應。
“他好像很喜歡你啊。”香奈兒說。
香奈兒有時也過來湊熱鬧。我們會和安東尼以及裏昂排成一排,撅著大大小小的屁股看那個孩子玩無聊的遊戲。樓頂上的那些貓也湊過來看過兩次,當時無論是從前麵看屋簷上排成一排的貓腦袋,還是從後麵看一排貓屁股,情形都是挺壯觀的。不過,那些野貓很快就覺得這也太無聊了,就繼續玩他們自己無聊的遊戲去了。他們總是沒有耐心仔細觀察一陣子,看看那看似簡單的現象背後藏著什麼秘密。
“應該說,他是挺喜歡貓的。”我更正香奈兒說。
我也看到過,他對安東尼和裏昂說“小貓,你好”。孩子之間應該有共同語言一些,不過,安東尼和裏昂也很聰明,並沒有輕易地就靠近那個孩子。
在貓的基因裏,還一直留著一個清晰的遺傳信息。人類的孩子是邪惡的小魔鬼,誰都猜不出他們會對貓做出什麼。我就聽說過,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曾經把一隻小貓的腦袋塞進自己嘴裏,還好他沒有把小貓的腦袋咬下來。至於那種在貓尾巴上掛鞭炮,或者把貓的胡子剪掉,把貓剃成禿貓,幾乎全是邪惡的人類小孩幹的事。更殘忍的事情他們也做,想一想就讓貓兒發抖。所以,遺傳基因告訴貓們,最好還是遠離人類孩子,即使他們表現得很友善,貓兒也要謹慎。誰知道那些沒有發育完整的小腦袋瓜子裏會突然冒出什麼古怪的主意。
“他像是從來都不出門啊。”
“嗯。”我對香奈兒說,“你也發現這奇怪的現象了啊。”
“這不算什麼難發現的事吧,多留意一段時間,自然就發覺了。”
“太表麵化的現象往往並不容易察覺。”
我們觀察了幾天之後,確實發覺很多古怪的現象。那孩子除了玩那個無聊的壘積木的遊戲,還會每天花很長一段時間看書。中午的時候,他會有個午休,有時很長,有時很短。睡醒之後,他會看一會書,繼續壘積木的遊戲。每天都如此。
他住的房間不大,房間裏的牆壁刷著看著很舒服的綠色,一麵牆上還貼著精美的壁紙,就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裏那樣的背景畫。另外有一張很卡通的床,還有造型可愛的桌椅和書架,連房間裏的燈也是可愛的卡通造型。那孩子好像對這一切完全不感興趣。
我們從來都沒見過他出門。他小房間的門一直關著,我隻見過他自己開過一次門,去了一趟客廳,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除了那一次之外,我再也沒見他出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