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你妹”引起的語言戰
專欄
作者:劉洪波
近日,藝人範冰冰微博“周四見”,劉燁留言“見你妹”,李晨譴責“不禮貌”,徐靜蕾、舒淇稱範冰冰開不起玩笑。一場因“你妹”引起的藝人戰打響。
網絡上,國罵級髒話“你媽”經常被“你妹”或“尼瑪”取代,髒意表達正在戲謔化。傳統上,圍繞“媽”而構建的罵人話,具有最大的侮辱性和冒犯特征。
與“媽”相關的髒話,是個集群,基本上不用完全語言形式,而采取部分省略。最常略去的是作為行為者的“我”。語義上“我”是做出動作的人,但語言外殼上則常常顯得不在場,這大概是一種不自覺的表達策略,可以使罵人話作為非事實陳述而存在,同時也使罵人者避免因在語言上曝曬自己的肮髒而臉紅。
省略後的形式,最常見的是“他媽的”、“你媽的”、“媽的”。常見的還有“幹”、“操”等單純動詞,有時“我”在動詞前出場。無論如何,省略部分詞語,使這類髒話變成口頭禪,弱化說話者自身因過於具體地描述一個肮髒行為而產生的尷尬,也使罵人話泛化為不具體指稱某個說話對象,從而得以順利地脫口而出。
在此類罵人話中,“媽”還變身為“娘”或“姥姥”、“奶奶”。娘與媽同義,姥姥或奶奶則將輩分提高,並且擴大到不分父係和母係的直係女性親屬。對直接具有生養關係的女性長輩,作為虛擬性行為的對象,因此具備侮辱和冒犯的意義,表示這是對對方血統的破壞,同時包含著一種男性的性優越感,它所建基的傳統認識,既是性生理學的,也是性社會學的。
近來新興的罵人話“你妹”,是否最終取代“你媽”,沉澱為經典語言,還待觀察,但它顯然有不同的特點。因為輩分的下降,用以生成意義的對象,已不再是與對方有生養關係的人,侮辱性得以減弱,而戲謔和調笑的語義增加了。某種程度上,它意思是“懶得鳥你”。與“你妹”結合的動作詞,視它所要對之表達態度的那一個句子所使用的核心詞而定,例如“幹你妹”、“買你妹”、“打擊你妹”、“看你妹”等等。範冰冰說“周四見”,劉燁說“見你妹”,就是一個實例。
可以說“你妹”是“你媽”的語言繼承者,但已是一個泛化的輕型貶義詞。在減弱侮辱性、冒犯性的同時,也弱化了詞麵的粗魯性。“你妹”的出現,據說與網絡語言的敏感性管理有關。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由“你媽”到“你妹”簡直就可以說敏感詞管理的一個好結果,它導致了語言的雅化、攻擊性的弱化。它也生成了新的意義,當大家都開始使用“你妹”時,它就變成了表達式上的“正品”,這一地位的獲得,使罵人話不再那麼激烈。
《髒話文化史》說,髒話具有三個方麵的作用,一是“清滌”,作為負麵情緒的舒解;二是咒罵,作為交往中的語言攻擊;三是社交,作為融洽圈子氣氛的標簽。“你媽”為核心的傳統語群,顯然更加容易起到攻擊的作用,“你妹”雖有攻擊性,但更容易用於情緒舒解,而“尼瑪”則在自嘲、社交上表現良好,攻擊性更弱一些。
髒話也是一種力量。多數時候,它是暴虐的力量;特定情形下,它也是正義的力量。從“你媽”到“你妹”、“尼瑪”,即使是詞語管理的結果,也至少跟網絡時代和後現代背景下文化娛樂化、碎片化的走向歪打正著地合上了拍。
語言能反映人內在的精神世界,一個更多依靠髒話活躍社交的圈子、一個髒話庫更豐富的人,,其精神世界是較為粗鄙的,其所處的社會層級也是較低的。語言也能深層地影響人的內在觀念、認知方式和世界圖景。當髒話消滅幹淨以後,語言的世界固然文明起來,但如果有誰硬是“氣憤得想罵人”時,也可能無詞可用、憋出毛病來,有人在罵戰中被氣死,就是極端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