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2)

戰野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

他夢到十四歲的自己第一次見到展茉的情景。

相遇,玩耍,純潔的暗戀和那羞澀生硬的吻……很多很多的過往潮水一般湧來。從她走後,十五年過去,這是他第一次夢到她。過去,無論他如何的想念,悲傷甚至是怨恨,他一次都沒能從夢中看到她,一次也沒有。

夢裏,他看到了兒時的他們,看著他們開心,相互跳著笑著,他跟隨他們夕陽下追逐,遠遠的看著,遠遠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十四歲的男孩了。

戰野還是那樣鮮明的記得十四歲那年的自己,那個十四歲的男孩可以為了心中真愛的茉兒不顧一切,可以驚慌的捏著機票等在人潮洶湧的機場大廳,往來的人群仿佛隨時能將他吞沒,可他卻並不感到害怕。戰野還是那樣鮮明的記得十四歲那年的自己,帶著義無反顧的勇氣和信心飛往陌生的國度,那樣的無所畏懼……那樣的決絕。

倘若愛的代價是柔軟結痂的傷痕,那麼,成長的代價是否某種程度上意味著當初記憶裏那個稚嫩有些傻氣卻那樣可愛的自己消亡?

他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十四歲的自己,默認了自己的懦弱卻已然不肯前進一步。

是的,

他怕了。

愛怕了,等怕了。

十五年四個月零六天,其實是段很長的時間。長到足夠將一個男孩的心磨礪成堅硬無比且冰冷的石頭,長到他已經忘了怎樣去恨。

越來越濃越貼越緊的慌亂越來越真實清晰,昏睡了一天半的戰野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終於逃離了夢境。

左右兩手邊貼著兩顆小小的腦袋,他沒有驚擾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們,感受著他們。女孩有一張秀麗的容顏,細眼眉長。

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間或觸碰著粉嫩的臉頰,溫溫的,很親切……很真實。他還是要感謝展茉的不是?至少,她成全了他最後的心願—屬於那個十四歲男孩的心願。

“唔……爸?還有沒有不舒服?”戰妍迷迷糊糊的醒來,抬頭,一天前還冰冷狂亂的男人深沉的凝視著自己。她情不自禁的喊出了那個字,然後她又看到他快要哭了似的對自己溫柔的搖搖頭。

戰默也隨即醒來。

“媽在隔壁休息,我去叫……”

男孩話還沒說完旋即被一雙冰涼的大手拽住,

“爸?”

“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張張合合,努力想要大聲一點卻十分微弱。

“扶我起來。”

他努力的撐起身子,戰野立刻扶住他的腰,戰妍則貼心的拿來靠墊放好。

兩個孩子乖巧的坐到他身邊,怔怔凝視。

“失望了嗎?”戰野自嘲的開口。

戰家兄妹好像很困惑的尋思著,想要說什麼又似乎猶豫著。戰野耐心的等著,反來複去幾次後,男孩索性問道,

“爸,女魔頭吃掉你時你還沒成年吧?”

“果然是誘拐呢!”很符合女魔頭的作風呢!女孩一臉的崇拜。

“老媽果然英雄本色啊!十六歲就敢衝小男生出手!”

“不愧是偶像啊!”覺悟的這次是哥哥!

這就是老人家說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吧!做爹的頭痛中……

展茉進房時,就看到兩個孩子比劃著興致勃勃的講述著他們的故事,而戰野則始終靜靜地旁聽沒有詢問和幹擾……很滿足的樣子。

“有說我嗎?”壓下眼中酸澀的液體,她走到他身邊。

淺淡的溫柔,純粹的冷硬與蒼白,執拗的唇和高挺的鼻梁……眼前的這個人倘若再用當初的寵溺與嗬護來對待就錯了。對方深邃的眼眸和心思如今是連她這個展家宗主也看不透的。

“我們談談。”暌違十五年後,兩人首次默契一致。

孩子們體貼的退出房間。

想說什麼,又覺得多餘,她想了想選擇先坐到他一側,等他開口。

戰野沒有看她,徑直遠遠的望向窗外。

“謝謝你,讓我能看到了茉兒十四歲的樣子。”十四歲的他麵對她的調戲曾氣鼓鼓的抱怨不能看到她年幼的樣子……他溫柔的勾起唇角,十五年四個月零七天後,他還是笑得如同當年一般蠱惑人心,可展茉卻忽然覺得冷……她意識到心髒有什麼在她力所不能及的地方開始點滴間變涼……

“你把孩子教得很好。”

……

“可以讓他們有空來看我嗎?或者我去美國看他們?”

……

“他們……”

“夠了!”她厲聲打斷他,一把握住他的手,一轉不轉,凝視他,握著戰野白皙骨節分明的大手,很細致很冰涼的手,她問,“難道,你沒有什麼話,關、於、我、們、的、話要對我說嗎?”

“有……十五年前戰野有很多話對展茉說……記得嗎?他曾求她不要走,他說他們要在一起,永永遠遠,他問她是不是和唐大哥在一起會比他輕鬆沒那麼多壓力,他問她和一個小孩子在一起是否覺得累……他是那樣的害怕,害怕因為自己的私心會讓她錯過自己真正喜歡的那個人,他是那樣的害怕猶豫……可他還是選擇去找他的茉兒……他不知道茉兒的住址,於是他到展家總部大廈等,前台門衛不讓進,戰野隻能等,等到天快黑時……他的茉兒挽著一個帥氣的哥哥下樓……他想喊卻開不了口……她要走時,他不明白她的心思,讓她走,因為知道自己留不住……再見到她時,想跟她說戰野會等她卻還是眼睜睜看著她走……因為他確認過她很好……去機場的路他被司機載去林間小屋,很多男人很多雙手,腥臭的體液,撕裂的痛,手指被鋼針一次次戳穿,手骨腳腕被扭斷……十四歲的戰野膽子很大,他離開爺爺一個人來到紐約,他被茉兒丟下卻沒有哭……十五歲的戰野其實也很膽小,小木屋裏他一次次軟弱的哭泣,他自以為男子漢的離開了他的茉兒,可是麵對黑暗和一群人渣他懦弱的跪過,求過……他想活下去,真的活下來了卻又恨不得死掉……真的很娘們兒是不是?他想的不過是些酸俗的情感,卻始終無法像個男子漢一樣反抗和擺脫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