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這樣一種積極、認真、從容不迫的讀書態度,閱讀的體會自然不會生硬,故而,在談到讀書方法時,朱熹總是講得很有人情味兒。朱熹講:
人言讀書當從容玩味,此乃自怠之一說。若是讀此書未曉道理,雖不可急迫,亦不放下,猶可也。若徜徉終日,謂之從容,卻無做工夫處。譬之煎藥,須是以大火煮滾,然後以慢火養之,卻不妨。
人讀書,如人飲酒相似。若是愛飲酒人,一盞了,又要一盞吃。若不愛吃,勉強一盞便休。
那麼,既然讀書,總需要有個前後順序,即朱熹所謂的“讀何書之次第”,他認為:
今人隻為不曾讀書,祗是讀得粗書。凡讀書,先讀《語》《孟》,然後觀史,則如明鑒在此,而妍醜不可逃。若未讀徹《語》《孟》《中庸》《大學》便去看史,胸中無一個權衡,多為所惑。又有一般人都不曾讀書,便言我已悟得道理,如此便是惻隱之心,如此便是羞惡之心,如此便是是非之心,渾是一個私意……
這個讀書的次序在普通讀者那裏,恐怕不是個大問題,但在朱熹這裏,這個讀書的次序更像一個入門指南,它關係到一個儒學學習者入門的路徑,甚至還關係到儒家義理係統的詮釋和闡發。有了這個次序,讀者就需要下更細致的功夫,在《朱子語類·讀書法》中,朱熹為我們講解了很多細致的閱讀心得,例如,他認為“讀書,須看他文勢語脈”“凡讀書,須看上下文意如何,不可泥著一字”。這些方法,是一個讀書人讀書讀到細微處的體會,是人在與書籍麵對時生發出的人生智慧,而朱熹在讀書法中都毫無保留地一一指點出來。
讀書的“專、精”也是《朱子語類·讀書法》中認真討論過的問題。讀書專精,是古代讀書人普遍下過的功夫,清代學者戴震可以背誦儒家經典十三經,近代學者黃侃可以背誦《史記》《漢書》《後漢書》和《三國誌》,這些聽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先輩學者們都曾身體力行地實踐過。
朱熹對於精讀這樣說:
大凡讀書,須是熟讀。熟讀了,自精熟;精熟後,理自見得。如吃果子一般,劈頭方咬開,未見滋味,便吃了。須是細嚼教爛,則滋味自出,方始識得這個是甜是苦是甘是辛,始為知味。
每個人活在世界上,都要找到和建立自己的家,而精讀的書就是建立我們精神上的家和基地,有了家和基地,人才有底氣,有了這點底氣,我們才能邁開步子去擴展、去采摘。一個知識爆炸的時代,信息泛濫帶給我們的不僅是便利,更多的是疲憊地選擇和恐慌,如果在閱讀中沒有站穩腳跟,就隻能隨著信息洪流隨波逐流,身如浮萍,終至一無所獲。
《朱子語類》是一種語錄體的表達方式,因受禪宗的影響,記錄了活的口頭語言,形象、生動、活潑,無拘無束、簡潔明白地表情達意,形式為對話、獨白,頗受人們的重視。
在《朱子語類·讀書法》中,朱熹是個嚴謹的學者,又是一個和善的老師。他描述讀書方法時,妙語連連,妙喻紛呈;甚至可以由此推想站在嶽麓書院、白鹿洞書院講壇上的朱熹,該是如何地神采奕奕,他以哲學家的頭腦思考儒家人生觀能賦予個人和國家的積極意義,言論中充滿智慧,又不乏機智和趣味,這都是過著一種閱讀和思考的生活所領悟到的快樂,這些快樂,可以在讀書法中品味出一二。
朱子語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