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義風流夙所欽,別離三載更關心。偶扶藜杖出寒穀,又枉籃輿度遠岑。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轉深沉。卻愁說到無言處,不信人間有古今。
朱熹主張學問應該循序漸進,日積月累,舊學新知,皆由融會貫通而成。從不同的主張中我們看出,兩人爭論的觀點之一,其實就是如何讀書,朱、陸二人提出了不同的讀書、治學的方法。雖然兩人這次的爭論不歡而散,卻實實在在引出了應該如何讀書、治學之方法的思考。
記載朱熹與弟子問答的《朱子語類》中,翔實地記錄了朱熹對讀書治學方法的思考。中國古代大學者,雖然個個都滿腹經綸,但很少有人像朱熹這樣認真地記錄下自己對讀書方法的思考。尤其對今天要讀中國傳統典籍的讀書人來說,《朱子語類·讀書法》不啻為一部指點迷津的讀書指南。朱熹詳細、形象地告訴身後的讀書人,讀中國的書,應該如此這般。
朱熹提出,要清楚為何而讀書。他說:
大凡為學,最切要處在吾身心,其次是做事,此是的實緊切處。學者須是把聖人之言來窮究,見得身心要如此,做事要如此。天下自有一個道理在,若大路然。聖人之言,便是一個引路底。
在朱熹看來,真正的讀書不是為了增加知識,也不是僅僅用來消遣光陰,而是要把讀書落實到人生中去,要能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氣質,讀書要能夠積累內心的力量。
賀孫問:“先生向令敬之看《孟子》。若讀此書透,須自變得氣質否?”曰:“隻是道理明,自然會變。今且說讀《孟子》,讀了隻依舊是這個人,便是不曾讀,便是不曾得他裏麵意思;《孟子》自是《孟子》,自家身己自是自家身己。讀書看道理,也須著些力氣,打撲精神,看教分明透徹,方於身上有功。
朱熹理解的讀書,已經不再簡單是一種閱讀的行為。閱讀是一種外在的行為,這種行為應該也必然要引發我們內心的自省,通過閱讀一點點讓自己的內心發生變化,閱讀就成為一種自我修煉的過程。錢穆先生談到朱熹讀書法的時候,認為這種方法就是一種“涵養”功夫。
朱熹還提出一種嚴格的讀書態度,他用“葬身”來描述他的要求:
讀書者當將此身葬在此書中,行住坐臥,念念在此,誓以必曉徹為期。看外麵有甚事,我也不管,隻恁一心在書上,方謂之善讀書。
讀書,須是要身心都入在這一段裏麵,更不問外麵有何事,方見得一段道理出。
讀書需要有一個嚴謹的態度,朱熹形象地把這種態度比喻為“踏翻了船,通身都在那水中”,一個閱讀者,需要平心、靜心才能讀得進去書。
讀書自然還需要虛心,這是曆來讀書的不二法門,朱熹講道:
讀書別無法,隻管看,便是法。正如呆人相似,捱來捱去,自己卻未先要立意見,且虛心,隻管看。看來看去,自然曉得。
在朱熹看來,讀書不虛心,就無法真正領會聖賢話語,就會錯認己意、私意為聖賢之意,防止用自己的意思遷就了聖賢的言論,隻有心“虛”了,聖賢的話語才有存在的空間。在朱熹看來,閱讀者在讀書時,首先的身份是傾聽者,“做好將聖人書讀,見得他意思如當麵說話相似”。讀書的藝術就是傾聽的藝術,傾聽者要先沉浸在自己所要聽的對象之中,一點點分辨,一點點含蘊,這與現在走馬觀花式的“淺閱讀”就有了根本上的差別,閱讀的效果也就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