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回顧了自己在金國生活時,如何率領義軍、聯絡朝廷,可惜有叛將擾亂,恢複中原之事功虧一簣。講述了自己南歸的初衷和力圖恢複家園的願望,並指出如果想要恢複故土,一定要能審時度勢,知己知彼,並抱有必勝的信心,才能雪恥而立不世之功。
文中,辛棄疾用《審勢》《察情》《觀釁》三篇對金國的優點和劣勢分別做了分析。他認為用兵要分清“形”和“勢”。“形”是“土地”“財賦”“士馬”,即戰爭中必須考慮的後勤方麵的問題,未提開戰而言後勤與經濟實力,並把這部分內容放在首要位置來談,顯示出辛棄疾卓越的軍事素養。“勢”則是要求戰爭的雙方要對各種決定戰爭走勢的因素做出正確分析和判斷。在辛棄疾看來,金國雖然地域廣大,財力和人力上都強於宋,但金國處於一種上下猜疑的狀態中,民心分離,軍心不一。隻要能充分掌握了解金國國內情況,善於分析敵情,“神閑而氣定”,便能克敵製勝。在這些紛雜的形式中,最有利於宋朝的還是中原民心的向背。金國統治中原地區,雖然有一些形式上的優待政策,完顏亮主政時,甚至還曾寬大地允許中原民眾自由選擇衣冠裝束,但統治者對漢族百姓的壓迫仍然十分嚴重,辛棄疾曾在金人統治的中原地區生活過,對這個情況非常熟悉。
他列舉道,紹興末年金主完顏亮的南侵之所以失敗,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中原人民“忿怒紛爭,割據紛起”。在這個基礎上,辛棄疾在《觀釁》篇中講道:
二百年為朝廷赤子,耕而食,蠶而衣,富者安,貧者濟,賦輕役寡,求得而欲遂,一染腥羶,彼視吾民如晚妾之禦嫡子,愛憎自殊,不複顧惜。方僭割之時,彼守未固,此訩未定,猶免強姑息以示恩,時肆誅戮以賈威;既久稍玩,真情遂出,分布州縣,半是胡奴,分朋植黨,仇滅中華。民有不平,訟之於官,則胡人勝,而華民則飲氣以茹屈;田疇相鄰,胡人則強而奪之;孽畜相雜,胡人則盜而有之;民之至愛者子孫,簽軍之令下,則貧富不問而丁壯必行;民之所惜者財力,營築饋餉之役興,則空室以往而休息無期;有常產者困窶,無置錐者凍餒。民初未敢遽叛者,猶徇於苟且之安,而怵於積威之末。辛巳之歲相挺以興,矯首南望、思戀舊主者,怨已深,痛已巨,而怒已盈也。
憑借這一點,辛棄疾相信,因為“民心叛服”,金人現在並不敢輕易動兵。彼弱我強,金人的弱點,正是宋朝廷要努力爭取之先機。
能知金人的劣勢,還需要宋朝君民一致發憤圖強。辛棄疾提到,宋朝全國上下應該統一思想,“以光複舊物而自期,不以六朝之勢而自卑”,這段話其實切中了南宋君民的要害。在南宋,雖然有不少仁人誌士始終在謀劃著希望能夠北伐恢複故土,但舉國上下從來都沒有形成過統一的認識,相當一部分人還在希望繼續通過向金國稱臣、納貢,換來一點可憐的苟且偷安的日子;同時,因為避居江南,人們也願意把自己和南北朝的南朝相比,一方麵認為長江之險完全可以自處,一方麵抱著“南北有定勢,吳楚之脆弱,不足以爭衡於中原”的態度,自以為弱勢,在心理上首先比金人矮上一頭,自然沒有與之爭勝的勇氣了。南宋朝廷上也有不少臣屬,就是在這樣思想的促進下,一味強調講和,耽誤了恢複中原的大計。
如果朝廷能確定上下同心恢複故土的政策,就一定要考慮具體的攻防策略。這是《美芹十論》中在戰略上一定要談到的問題,雖然南宋偏於東南,國土麵積已經大不如前,但是與金國接壤的國境線很長,必須要有良好的防禦政策。辛棄疾提出《守淮》的方略:
且環淮為郡凡幾?為郡之屯又幾?退淮而江為重鎮,曰鄂渚、曰金陵、曰京口,以至於行都扈蹕之兵,其將皆有定營,其營皆有定數,此不可省也。環淮必欲皆備,則是以有限之兵而用無所不備之策。兵分勢弱,必不可以折其衝。以臣策之,不若聚兵為屯,以守為戰,庶乎虜來不足以為吾憂,而我進乃可以為彼患也。
聚兵之說如何?虜人之來,自淮而東,必道楚以趣揚(揚州);自淮而西,必道濠以趣真(真州),與道壽(壽州)以趣和(和州);自荊襄而來,必道襄陽以趣荊(荊州)。今吾擇精騎十萬,分屯於山陽、濠梁、襄陽三處,而於揚(揚州)或和(和州)置一大府以督之。虜攻山陽,則堅壁勿戰,而虛盱眙、高郵以餌之,使濠、梁分其半,與督府之兵橫擊之,或絕餉道,或要歸途。虜並力於山陽,則襄陽之師出唐、鄧以擾之。虜攻濠梁,則堅壁勿戰,而虛廬、壽以餌之,使山陽分其半,與督府之兵亦橫擊之。虜並力於濠、梁,而襄陽之師亦然。虜攻襄陽,則堅壁勿戰,而虛郢、複以餌之,虜無所獲,亦將聚淮北之兵以並力於此,我則以濠、梁之兵製其歸,而山陽之兵自沐陽以擾沂、海。此政所謂:不恃敵之不敢攻,而恃吾能攻彼之所必救也。
在辛棄疾看來,要守長江,必須要先堅守淮河,守不住淮河,長江一樣危在旦夕。宋廷主和派正是要放棄淮河一線,而以長江天塹為阻擋金人的要塞。可見,辛棄疾進諫的針對性很強。進而,辛棄疾提出更詳細的防守策略,防守淮河應該將優勢兵力集中在山陽、濠州、襄陽三處,三處防守之地鼎足而三,成掎角之勢,彼此呼應,進可以攻取中原,退可以確保江南。這樣就能做到“不恃敵之不敢攻,而恃吾能攻彼之所必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