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竊謂淵聖皇帝有天下之大,四海九州之富,兆民萬姓之眾,自金人再犯,未嚐命一將,出一師,厲一兵,秣一馬,曰征曰戰,但聞奸邪之臣朝進一言以告和,暮入一說以乞盟。惟辭之卑,惟禮之厚,惟敵言是聽,惟敵求是應,因循逾時,終致二聖播遷,後妃親王流離北去。臣每念是禍,正宜天下臣子弗與仇方俱生之日也。
宗澤從奪回二帝不成後,一度對宋高宗趙構抱有厚望。他用一個胸腹間充滿憤怒的男人的思維對宋高宗充滿期待,以為“陛下即位,必赫然震怒,旋乾轉坤,大明黜陟;以賞善罰惡,以進賢退不肖,以再造我王室,以中興我大宋基業”。家國破滅,是舉國之痛;君主被俘,是寰宇之恥。痛切而恥深,隻要是有血性的男人,一定會勵精圖治,整頓河山以求有所作為。但是,宗澤看到的和期望中的全然不同,從宋高宗即位到上此疏,四十多天,宗澤看不到任何重整旗鼓的跡象,反倒是積極謀劃割地求和,想要長居江南而不再北歸。宗澤從曆史的經驗指出,這一投降偏安的思想,遂使天下乃成殘山剩水,自毀長城:
是欲蹈西晉東遷既覆之轍耳,是欲裂王者大一統之緒為偏霸耳。為是說者,不忠不孝之甚也。既自不忠不孝,又壞天下忠義之心,禠天下忠義之氣,俾河之東西、陜之蒲解,皆無路為忠為義,是賊其民者也。
在這篇文章中,宗澤作為一個武將,展現出自己長遠的眼光和忠義的秉性。他率直地指出,如果想要學習西晉東遷,是自己把大一統的天下變成偏安的局麵,是自毀基業。宗澤怒斥有這種想法的人是不忠不孝,壞天下忠義之心,褫天下忠義之氣,涉及國家民生的內存精神力量,有入木三分之力度,實際上是在痛斥主張割地求和的宋高宗。
宗忠簡公集
宋代文章之學正盛,文人士子執筆為文,風格迥異、氣象萬千,其中精品名篇不絕。秉筆作文,曆來都是文士的專長,但是,讀到南宋這些帶有強烈愛國誌氣的文章,或慷慨陳詞,或悲憤難抑,給人的感受又是不同。士人文弱,山河破碎,帶給以讀書為業的士人們更多的是國家民族的憂患意識、生死的衝擊和強烈的生命幻滅感,而在那些平日血戰疆場的將領那裏,國破家亡更增添了他們的怒氣和拚死一決的豪情。雖然在文辭、結構上可能比較粗疏,但僅以懾人的氣勢和懇切的態度就能彌補這些不足。《上乞毋割地與金人疏》的最後,宗澤便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臣雖駑怯,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得捐軀報國恩足矣。”前麵文章中,怒也罷、罵也罷,都擋不住願意把七尺之軀付與朝廷,付與天下蒼生,隻要有一個聖明的君主,上下同心戮力,將以鮮血洗盡恥辱,重振乾坤。
宗澤這篇疏文,是針對專門之事而發,言辭懇切,情緒激動。疏文呈遞之後,自然沒有得到積極的回應。他是多麼熱切地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和鼓勵,隻要皇帝下令,他即可率大軍渡黃河、會合已然聯絡好的兩河義軍百萬之眾,一鼓作氣驅除金人而收複失地。就在建炎元年(1127)十一月,宗澤指揮部隊成功有效地組織了東京保衛戰,痛擊金人。
朝廷對宗澤急切求戰的態度很冷淡,但宗澤力圖恢複舊河山的心意一直沒有改變,除了訓練士卒、聯絡義軍,他日常生活中十分留意可資提攜的年輕將領,為日後的反擊做著積極的準備。後來的抗金名將嶽飛就是宗澤發現並提拔起來的。嶽飛因為犯法將要被執行刑罰,宗澤“一見奇之”,認為這是將帥之才,這時,恰好金人進攻汜水,宗澤交給嶽飛五百騎要他擊退金兵,戴罪立功。嶽飛果然大敗金兵而還,宗澤也借機提升嶽飛為統製,嶽飛從此開始,成長為一代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