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寫到,聽到黎、安二生的請求,曾鞏“自顧而笑”,這個笑容意味深長。一方麵他是能理解兩個年輕人被人稱“迂闊”後的不安與憤懣;另一方麵,曾鞏對於“迂闊”有自己的認識,被人稱為迂闊時,他的心中可能也會有所不滿,但他的心中早有定見,不會輕易為別人的情緒所幹擾、左右,曾鞏所要做的就隻是為自己辯護,而不會牢騷滿腹。
曾鞏告訴黎、安二生他對“迂闊”的理解和認識。他先說道:“夫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相對於自己的“迂闊”,黎、安二生的隻能算是“小迂”而已。曾鞏理解的“迂闊”是“在於信古誌道,不與世俗同流”,而信古誌道在曾鞏看來就是他們這些讀書人的本分和應該追求的目標。這種目標和信念在世俗人眾眼裏顯然不切實際,或者覺得持有此目標之人與人難以交流。誌與道由每個人自己選擇,如果選擇了“信古誌道”,就需要為自己的選擇去努力,個人的人生信條與行為標準自然會與他人有異,如此,被人稱為“迂闊”是必然的,這種關於“迂闊”的嘲諷隻能說明自己在秉行自己的道,此時,外人的嘲諷就自然煙消雲散,不足稱意了。而文末曰:“遂書以贈二生,並示蘇君,以為何如也?”真是言已盡而意無窮了。
曾鞏科場高中入仕之後,這種“迂闊”其實沒有改善。曾鞏出知襄州時,朝廷派遣使臣按察各地水利修築情況,並給流民發放賑災物品。使者來到襄州,曾鞏負責接待招呼。一天宴請使者,座中有客人為調節宴席中的氣氛,說道:“昨晚三更時分,有一顆大星墜落在西南方向,動靜很大,很快又有一顆小星跟隨著它墜落。”曾鞏不等其他人發言,馬上說:“小星一定是天狗。下麵我們談公事好了。”在外人看來,曾鞏在宴會上仍然板著臉要求隻談公事,就是迂闊而不近人情,而曾鞏對自己的選擇還是安之若素。
這篇序文的立足點是在為“迂闊”辯護,整篇文章都是以“迂闊”為中心布局。因為迂闊不合於世俗,作者也會懷才不遇,心中積累些許不平之氣,但文章前兩段,曾鞏還是在心平氣和地講述自己與黎、安二人的交往,文章進行到一半時還沒有露出針對“迂闊”的議論,文章的氣與勢都把握得非常穩,保持藏而不露。這類文章如果交給韓愈或者蘇軾來寫,應該早已經在氣勢上先聲奪人了,這就體現出曾鞏與蘇、韓等人文風上的區別。一直到文章第三段,曾鞏才結束為“迂闊”辯護的蓄勢,從藏而不露轉而開始發表議論。開始議論之後,曾鞏在文章推動和經營上也沒有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氣勢,他一麵為兩個年輕人開解心中鬱結,告訴他們相對於自己的迂闊,他們麵對的負麵情緒其實不大;文章一轉,又開始談所謂“迂闊”在他看來應該是有所堅守,不必過分看重世人的評價和譏諷。在這個時候,曾鞏文章的含蓄、優雅也體現出來,他擺出自己的認識和理解,卻不強迫年輕人一定遵守和接受自己的觀點,而是讓黎、安二人自己去思考、選擇,而曾鞏自己的態度是明確的,他寧可為世人譏笑,也會“信古誌道”。縱觀全文,曾鞏表現出他作為一個長者、一個儒者的溫和與優雅,文章讀來雖然沒有痛快淋漓之感,溫和、內斂、紆徐婉轉的特點卻表現得十分充分,文章嚴謹利落,在曾鞏的文章中也是一流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