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2 / 2)

《旅夜書懷》成作於某個春日。可是那細草微風、危檣舟楫,那垂星湧月和天地沙鷗,似乎全然不再有春日的欣榮,在悲辛之情的感染之下,一切仿佛都都變成了蕭瑟心境的映襯。

回想天寶六載的那場科舉應試,一身才氣的杜甫折敗在權相李林甫編導的一場“野無遺賢”的鬧劇之中。自此十年,仕途之門再也未向他開啟過。客居長安,奔走獻賦,仕途失意,鬱鬱不得誌。世間之大,竟沒有杜甫的一席容身之地。身在京畿,猶如異客。胸懷雄心壯誌卻無處實現人生價值,空留得孤芳自賞的虛無和傷感。

安史之亂的爆發令百姓流離失所,孤獨飄零之感在戰亂的洗禮之下愈加強烈。在紛飛戰火的背景之下,人的生命低如螻蟻,輾轉在州郡之間,隨意麵臨死亡的威脅。此時經曆各種風雨洗禮的杜甫觸目傷懷,憂時傷亂,深感人生不易,世事難料。

寄人籬下的生活艱苦難捱,仿佛自己永遠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曾經欣欣榮榮的杜甫草堂如今野草瘋長,而杜甫草堂的嚴武也早已溘然仙逝。已近耳順之年的失意詩人寄身茫茫天地間,流浪在西南蕭蕭地,他高唱著“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執著於孤獨之中的那份堅忍,寂寞當中的一股力量。

(三)

在杜甫的詩文裏,總暈染著一種抹不開的悲涼韻味。

根植於詩歌靈魂的悲憫,在他的筆下一一呈現,再現了國家命運關照下的人生經驗和感悟。這種壯烈的力量,宛如回旋往複,起伏跌宕的波浪,不停地在詩歌的韻律長河中衝擊回響。

他用一筆清秀的行楷,把那個時代賜予他的苦難與感悟升華至禪意之境,在詩意的引導下,千年之後的我們用珠璣字句與杜甫的靈魂綿延交織。

人生一世,總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拋擲在天地間,感受著陰晴圓缺,也經曆著風雨冷暖。然而隻有穿梭在空曠世界裏才能這悲涼中生出些曠達的意味來。縱然希望在掙紮中一點一點落空,卻甘心忍住心中的陣痛,拚命飛向雲彩的盡頭。

所有的困惑和迷茫都是短暫的,就算無數夢想在現實的蹂躪下被碾壓地粉碎,卻依然樂觀,在世間以一隻飄飄然的沙鷗形象獨立挺拔,以昂揚的姿態追求生命的真正價值。

浮萍般孤獨,亦如浮萍般自由行走。一生舊夢,拿什麼抹去光陰的灰塵?詩人一生都在堅持不懈地自我追逐,永不停息地朝著夢想的方向奔跑,哪怕彷徨孤獨,卻始終堅持心中所守,堅持於天地間傲然的雄姿。

當軀體的受挫成為一種曆練,當生活的苦難挫折不再是心靈的限製和負擔,生命將變得無比從容而自在。

不趨於庸俗的人生必將是孤獨的,堅守理想的人生必將飽受滄桑,這些暫時的疼痛都將作為破繭成蝶路前的必備要素,已經化為美麗人生的一部分。這沉鬱的詩情引領我們到達了更高的思想境界,當沙鷗再次以勇者的姿態俯視蒼茫大地,它在天地間磨礪出超然灑脫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