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表對我們道:哪來的正式工作,是個臨時工。
我們一時無語,大家心中未免有失落之感。
建表又自嘲道:有工資領比沒有工資領好,樂得白天閑著自在。離開了農村,以後看能不能撿漏找一個城裏人結婚,有一個自己的窩,過下半輩子吧。
我走出房外,望著四周,一片漆黑,遠處低矮的樓房閃爍著暗弱的燈光。整排房子都是破舊的平房,各家各戶敞開著門吃飯、談天說地。建表的這間房,靠著山邊牆壁,與前排房間相向,形成了一個小空間。建表把桌椅搬出外麵,把燈炮安到外頭牆邊,頓時小院落馬上亮堂起來。
田春本來是一個習慣廚房活的農家姑娘。在這裏,她也閑不住,幫著建表照應爐灶,又進進出出房間,端菜、擺碗筷。一直忙到大家圍坐在一桌菜前。
我在大城市的第一頓飯隆重地開席了。
建表興衝衝地拿出一塑料桶酒,道:這地瓜酒是特意讓村裏人釀的,喝著帶勁。
哥哥笑著對建表道:酒還是自釀的香。你經常存著這些酒,是不是這裏往來的人很多?
建表道:幾乎天天有人來。他們都是帶菜來,我賠上酒。
建表夾了一塊烤鴨吃在嘴裏,突道:你看你,老五上學,路過這裏,我是樂得招待的,但你們反而買東西來,倒是有點見外了。
喝了酒,便聊起家常來。建表也是我們穎川堂的子孫,七十年代初與哥哥一起去深山搞三線工程建設。後來又應征入伍,分到海軍,開赴西沙守礁,參加了西沙海戰。因為他隻是個士兵,隻能複原回鄉。許多戰友回到海口都有一官半職,便把他介紹到這裏當校警,期盼以後有機會轉為正式工,端鐵飯碗。
家鄉的酒風在此間得到延續,大家都不敬酒灌酒。田春和我都樂得自在,專撿烤鴨吃。第一次吃到這款美味啊。這個烤鴨油光四溢,香氣撩人,讓我食欲大開。澆著雜味汁的烤鴨,甜、鹹、脆、滑、香五味俱佳,是我平生第一次領受到的。建表見我喜歡吃,更是拚命給我挾,反倒讓我不好意思起來。田春雖然保持著少女的羞澀和矜持,但也經不住這個美味的誘惑,吃得津津有味。
建表看著我道:老五買好船票了嗎?
我道:還沒有買,售票員說明天八點直接去拿就上船。
建表道:你第一次坐船,不知道會不會暈船醉浪?
我道:我們都是海邊人,平時也是風裏來浪裏去,一般不會暈浪。
田春道:暈浪是很難受的吧。我今天坐車暈車,感覺像在雲裏霧裏,全身有氣無力。所以不要說沒有事。
建表道:你還沒有領教到海浪的厲害!我當海軍時,天天在軍艦上生活,知道海浪的厲害,搖曳中讓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弄得你的胃翻江倒海,連黃水都會吐出來。
聽他一說,我們幾個人都麵麵相覷。
哥哥說道:如何這樣,不如坐車去。
我道:我想坐船,我要看海。
建表道:坐船怕醉浪,但有床躺,要比坐車舒服一點。
我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哥哥道:醉浪不醉浪,你現在也不知道。
我道:我相信自己能夠頂得住,不會醉浪的。
建表道:憑我的經驗,船在海上航行,如你感覺有些不妥,就馬上走出房間,站在甲板上吹吹風,這樣就可以防止暈船醉浪。
我道:很多出島上學的同學都是坐船來回的,從沒有人說過醉浪暈船受不了。
建表道:當然,客輪走瓊州海峽,沿岸行駛,浪不會像我們在南海那麼大。我們海軍巡海,都是迎著波濤凶湧前進的,可能情況不同,所以老五也不必太過擔心。
我點頭道:我想就是這個道理。
哥哥道:如果擔心,就買位置好點的房鋪票吧。
田春道:什麼是好的船票?
建表道:三等票的房鋪好,都在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