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徽村唐模的風水與“賈儒”典範(2)(1 / 1)

專欄

文/黑陶

“賈儒結合”的典範

“賈儒結合”是徽州的文化特征。我所探訪的唐模,又是這一文化特征的縮影,極具代表性。

先說“賈”。

徽州盛產商人,這是它的自然地理環境促成的。客觀上,徽州地區是“八山半水半分田,還有一分是莊園”,山多田少,出外經商於是成為“第一等生業”。有統計顯示,明清時代,徽州的成年男子中,外出經商者占到七成。徽商活動於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素有“無徽不成鎮”之說。而周邊的杭州、蘇州、揚州、蘭溪、金華、蕪湖、安慶、南昌等城市,是其主要經商目的地。徽商經營行業主要是茶葉、木材、鹽和典當,其次為米穀、棉布、絲綢、紙墨、瓷器等。

現有1400多人口的唐模,曆史上出過不少聲名顯赫的大賈,其中以建造檀幹園的清初巨商許以誠為代表。相傳當年他在全國開有36家典當鋪,非常富裕。他70多歲的老母親一心向往“人間天堂”杭州西湖,但苦於山水阻隔、路途遙遠,加上年老體弱,不能前往。許以誠為遂老母心願,不惜巨資,挖湖築堤、修亭造橋,模擬杭州西湖景致造出了“小西湖”檀幹園,供母親遊覽、養老。

再說“儒”。

唐模人讀書和經商一樣出色,這個“地僻曆俱忘”的小村竟出過3位翰林,成為它最大的驕傲。

村落水口的“同胞翰林坊”,就是康熙皇帝為表彰唐模村的兩位同胞兄弟皆入翰林院而恩準建造的。這兄弟倆是許氏家族的許承宣和許承家,他們分別於康熙十五年和康熙二十四年考中進士,被康熙帝欽點為翰林。

唐模村的第三位翰林,是近代著名詩人許承堯。許承堯(1874-1946)是清代最後一科進士,曾官至翰林院編修。作為“慈祥熱情,蓄著長須的長者”,許承堯舊學深厚,卻思想開放——他倡導男女同校,是徽州師範的創辦者。他所著三十一卷《歙事閑譚》,已成為現代徽學研究中的重要典籍。他的故居,被他自號為“眠琴別圃”、“晉魏隋唐四十卷寫經樓”,原來包括住宅、大廳、書房和一個大花園,但在“文革”期間遭到破壞,現在隻能看到一部分。站在綠苔暗生的狹窄天井內,白色的天光像巨劍一樣射下來。我爬到蒙塵已厚的昏暗的樓上,目睹眾多散亂堆放、斑駁漫漶的賀壽牌匾,一種人事的滄桑之感便油然而生。

古村的“文心”和“文化衛士”

拜訪許士曙和許海生兩位老人,讓我感受到了此地的千年氣脈至今仍在延續。

81歲的許士曙先生與我同飲,他胃口尚好,但已自覺不多喝酒。燈光和入肚的少許“翰林紅”酒,還是使他的臉色稍顯酡紅。他散漫緩語,講唐模的過去,講古時徽州充當郵遞員角色的“信客”,講京劇,講當年徽杭公路的修建……從他斷續的講述中,我也得知他於1946年畢業於徽州師範,一生從事教育,退休後主要是“看看文史書,寫寫毛筆字”。士曙先生是現在整個唐模的“文心”,因為在我拜訪過的唐模人家裏,幾乎都掛著“檀幹士曙”的書法手跡。

許海生老人則是黃埔十六期學員,抗戰期間任國軍機槍排排長,最高做到營長;1949年後,因為曆史問題,老人回到唐模後被生產隊安排養豬。老人對唐模的最大貢獻,就是在“文革”期間保護了鏡亭中那十八方珍貴的名人碑刻。這位瘦矮的老人戴著帽子,臉上布滿了黑褐的斑點,但耳聰目明。對於“文革”的那段往事,他記憶猶新。

“當時我在鏡亭養豬,紅衛兵說要來破四舊,要砸鏡亭裏的石碑。我知道這些刻有蘇東坡、黃庭堅的字的石碑不是四舊,而是文物,就連夜用豬圈裏的豬糞和些黃泥,把石碑都塗了起來。第二天紅衛兵來了以後,看到石碑上全是爛糊糊的糞泥,嫌臭,就全走了。”他屋裏的牆上,我注意到有許士曙先生書贈老人的一個小條幅:“忠厚老者,文化衛士”。

喝了“翰林紅”酒後,我便在主人吳森洪家一夜好睡。吳家就在檀幹溪上的高陽橋畔。清晨,在此起彼伏的雞鳴聲中醒來,穿衣後出外走走,見家家院前收獲的山芋和蘿卜堆上,都已積了白霜;檀幹溪旁的“美人靠”上,散坐有三三兩兩的端碗吃早飯者。水街是濕漉漉的。晨嵐,溪氣,以及從橋頭饅頭店彌漫出來的嫋嫋熱霧中,衣著鮮豔的孩子走在上學路上——一種恬靜、悠久的生機,在這座古徽村中經久不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