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攝記

文/田立

如果不是與城子峪村民的多年交往,也許這十幾年來,我的長城專題拍攝就不會從這個小山村開始,走向全國。尤其是對明長城建築者的後裔們這個專題的拍攝,不僅讓我看到了固態的長城,看到了它背後的曆史,以及它的建築者和守衛者的家族史,更讓我找到了一份解讀明長城的“活著的密碼”……

用手中的相機解讀長城是我多年的夢想,可這個夢想卻一直徘徊著。十年前,我因采風來到山海關附近的城子峪。一開始,我和其他攝影師一樣,每天上山下山,跑遍了這裏的溝溝壑壑,從各個角度拍攝長城風光。

正如國內外攝影界廣泛流傳著的說法那樣,漸漸地我發現,在我起早貪黑辛苦拍攝下的長城照片裏,“長城始終是一堵GreatWall(偉大的牆),變化的永遠隻是陰晴雨雪的季節而已”。正當我為此沮喪不已的時候,沒想到與當地村民張鶴珊的一次偶然交談,卻徹底改變了我後來的拍攝方向……

所有的故事:都源於明朝廷的一次破例

在秦皇島境內374.5公裏的明長城沿線,保留得最好的,要數位於河北省秦皇島撫寧縣駐操營鎮的城子峪段。然而由於我家在沈陽,所以每次到城子峪村拍攝,我都不得不住在村民張鶴珊的家裏。時間長了,彼此便熟絡起來。一次聊天中,我偶然得知,原來張鶴珊的祖籍竟然是浙江義烏,並不是河北本地人。

細問之下我才知道,張鶴珊的祖先,竟然是400多年前應征隨戚繼光來到薊鎮(山海關至北京昌平地區)屯墾築城的官兵之一。而且不僅是張家,城子峪村的老住戶大多都是如此。我不由得大吃一驚,這麼說,他們不都是明長城建築者的後裔嗎?

曆史記載,公元1568年前後,東北滿州女真部族迅速強大。為了鞏固邊防,朝廷緊急征調名將戚繼光任薊鎮總兵,並讓他從浙江、福建等地調集精兵強將,對該段長城進行全麵重修。由於工程浩大,守衛任務艱巨,同時也為了穩定軍心,明朝廷破例允許外地官兵的家屬隨軍前來守邊。

城子峪就是當時明長城駐軍的“火藥庫”。當年,士兵們將民居和長城連成一個攻防體係,民居的窗戶、布局全部根據戰事需要修建。等長城修成後,為了更好地護城守城,戚繼光又將樓台按戶分派給各家守衛,並以各家的姓氏命名,於是才有了城子峪長城上的張家樓、李家樓……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沉浸在這個發現的興奮之中。我開始留意起村民們的生活細節,發現他們的風俗的確有許多不同於河北當地:大媽們愛包一種波羅葉飯,孩子們愛玩一種獨特的“五子棋”,就連他們冬天用來烤火的泥火盆也比一般的火盆要小一號……還有他們代代相傳的諸如“下雨天點燃棉被報烽火”和“丈夫戰死後妻子接替丈夫守邊”等故事。

越了解越深入,慢慢地,我與城子峪村的這群長城建築者的後裔們結下了不解的情誼,無論是他們的春耕秋收、添丁進口,還是紅白喜事,村裏人都會打電話給我,讓我幫他們拍些照片做個留念。而多年來,我與張鶴珊一家所結下的深情厚誼更是令我時時感懷。

記得2006年春節期間,我來到城子峪村要拍些風俗民情。當張哥、張嫂得知鄰村有秧歌、踩街和逛廟會等傳統活動後,他倆一刻也不肯耽誤,趕緊在夜色朦朧中去借來一輛拖拉機帶我去。出發前,司機問張哥“走村後河套那條路,中不?”張哥說:“中啊”。

誰知車行到中途,竟然發生了側翻。就在我快要連人帶包一起滾進冰河裏時,張哥、張嫂急忙將重心壓向拖拉機的另一側,同時大喊“田立快下車!”沒等我反應過來,拖拉機便翻進了河裏,危急中多虧張嫂護住我,我才沒掉進河裏,但她和張哥卻掉進了沒腰深的冰河中。後來還是司機用繩子才將他們二人拉了上來。都說患難見真情,那一刻他們的深情我將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