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那天晚上,魏駿河性質極高,在大棉被的遮掩下將太太可著心地使勁揉搓了一通。事畢後也顧不上清洗,胳膊橫貫過去摟住方皎月肩膀,他在溫香軟玉的氣息中瞬間打起了呼嚕。而方皎月倚靠著他胸膛,就覺得丈夫雄偉得像一座山,雙臂圍起一麵堅固屏障,擁著她很是安全。
發呆了幾秒,她從床上坐起身來,打著赤腳去浴室迅速衝了一澡,隨後又捧著一把溫熱的濕毛巾,撩開棉被將魏駿河那身子也擦了個幹淨。臥房的橘黃色燈光映在她臉上,是一種格外溫柔平和的神氣,拉起魏駿河的一隻大手,她一麵去擦那手指頭,一麵想對方會否也和自己一樣,對於這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第一個新年,有所期待呢?
答案是不知道,魏駿河整日硬聲硬氣的,實在不像是擁有一顆柔軟心腸,至於那心裏想的是什麼,他從不說,誰又會知道?
於是方皎月若有所思的,鑽進被窩裏睡著了。第二天一早,她像是調整了生物鍾似的,天微微亮就已經徹底清醒。年夜飯的重任壓在她肩上,讓她從前天夜裏就開始興奮。平常也就罷了,然而今晚,她想不借助小廚房,靠自己來整飭出一桌好肉好菜來。
於是當廚子們打著哈欠走進廚房時,就瞧見太太那一隻手好似推土機,一路碾下去,將好大一塊麵疙瘩碾得扁圓夯實。啼笑皆非地站在門口看了半晌,他們這才後知後覺的知道要去幫忙,然而方皎月胳膊一抬,隻說不用,還說有做好了紅豆年糕湯和蔥油餅,讓他們給家裏兩位爺端到桌上去。
蔥油餅烙得金黃,堆在筐裏是高高的一疊,魏駿喬聞味而起,頂著一頭淩亂短發和惺忪睡眼扶梯而下。而他放眼一望,就見餐廳裏隻有兩個大廚子麵麵相覷地站在桌旁,至於嫂子和大哥,則是毫無蹤影。
經過一番詢問,魏駿喬一路來到了廚房門口,笑模笑樣地敲了敲門,他道:“嫂子,需要幫忙嗎?”
方皎月見他精氣神如此之好,也跟著彎了彎眼睛:“你先去把早飯吃了,吃完了要是沒事,就來陪我炸丸子。”
魏駿喬失笑道:“嫂子,炸丸子這種活兒哪還用你親自動手,就叫……”隨即他一眼叼住不知何時站在牆角的雪梅,抬了抬下巴道:“哎,你會不會炸丸子?”
雪梅今日穿了身很應景的大紅襖子,烏溜溜大辮子梳在腦後,她仿佛被嚇了一跳似的,愣了半晌才答道:“會,當然會!”
“那還不趕緊過來?”
一邊說,他一邊去廚房拉嫂子,猜想對方這麼大清早起來,該是還沒有吃飯。方皎月拗不過他,隻好用濕布罩住自己的麵團,然後隨著小叔來到了餐廳。待到半碗紅豆湯下肚,方皎月抬起眼睛,心平氣和地道:“雪梅不是下人,你不要總使喚她。”
魏駿喬嘴裏塞滿了蔥油餅,他似乎是對此話嗤之以鼻,故而將餅嚼得十分誇張且帶勁。好不容易咽下這一口,他立刻道:“就算不是下人,那也不是主子,年後我就去找大哥,讓他琢磨個法子把她打發出去得了,整天在家裏神出鬼沒的,冷不丁就能把人嚇一跳。”
方皎月無語一笑,她雖然覺得自己並不壞,然而聽了這番言論,卻出乎意料地感到幾分舒暢。舒暢歸舒暢,她麵皮上卻還是要做到公平公正的,於是便皺了皺眉頭開了口:“好生吃飯罷,你大哥才給了你兩天好臉色,你就開始管起他的家務事來了。就算有什麼事,也該由是我去說,你能管好自己,我就阿彌陀佛了。”
魏駿喬笑出聲來:“你怎麼說話老氣橫秋的?”
方皎月也是笑,絲毫沒發覺對方那瞬間親昵的語氣,揉了揉眉心,她歎道:“還不是為了照顧你們這兩位爺,換做從前,我和顏丹看電影跑舞廳,從早到晚,有玩不完的花樣……噯,說來說去,還是被這個‘家’字給拴住了。”
“女人嘛。”魏駿喬聳了聳肩,見怪不怪地發表了總結,然後又道:“聽說你的那位好友顧小姐,也馬上……”
話說一半,他忽然皺了眉,射出目光盯住了方皎月身後的雪梅,不耐煩道:“幹什麼?”
雪梅遙遙站在走廊口,不知怎的,臉色看上去發灰發白,總之是不大好看,然而問出的話又是無關緊要的:“沒什麼大事,我就想問問太太,那丸子裏是摻荸薺還是藕?”
方皎月扭過頭,和顏悅色道:“荸薺吧,切得碎一點。”
雪梅點點頭,又輕輕“哎”了一聲,耳聽著太太二爺又攀談起來,她才慢慢朝廚房走去,每走一步,那臉色就蒼白一分,滿腦子都是二爺方才的話——二爺信誓旦旦的,說要把她“打發出去”。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聽見這話了,然而這回卻是格外刺心,她想二爺一直瞧自己不順眼,這回大概是動了真格,想要把自己“打發出去”了。
而那廂魏駿喬嚼著年糕,因為被雪梅突然打斷,此刻腦袋一片空白:“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方皎月道:“說到我那好友顧小姐了。”
“對對對,”魏駿喬輕拍了下腦門,“聽說她是要訂婚了?”
“是呀,對象是洛□□,洛老板,就是同我一起開店的那一位先生。”
魏駿喬猛地一抬頭,愣了足足有兩三秒,才終於別有情緒的“哦”了一聲。
在俱樂部混了大半月,他當然曉得洛老板這一號人物。和他這個初來駕到的人不一樣,洛□□是各大俱樂部的“老人”,是早就混出名頭來的,然而見了他的麵,卻還是會謙和有禮地喚一聲“魏二爺”,叫得魏駿喬受寵若驚,對他積攢下了許多好感,這好感足以讓他在嫂子麵前三緘其口,將對方那些風流事跡隨著蔥油餅一並吞進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