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真是可愛,外麵是冰晶極冷的雪地,屋裏溫暖而熟撚折射著橙色的光。找來一個透明修長帶著水波紋的口杯,揉進百合,挑入玫瑰,撚來桃花、菊花,投進幾粒冰糖,慢慢加入冒著熱氣的開水。水汽散去了些的時候,鮮花就綻放在潔淨的口杯中了。橘紅的百合舒展在杯子底,奠定了口杯紅色的基調,中間是白色的菊花,淺淺的綠的花萼讓人想起它們花枝頭的模樣。桃花碎小不起眼,沒有崔郎念想的人麵桃花的景致,但整個氣氛都是它的味道。玫瑰依舊妖嬈,逐漸將她的紅暈揉進百合的橙紅裏。芳香氤氳,五色繚繞,花香襲人。把臉埋下,溫存口杯裏的百花春天……寫字的感覺也是這樣的,有一棵樹,有幾簇花,落一會雨,刮一會風,盡性欣賞,細細品味,身外之物,轉眼就成了心中文境。同樣的天地和五穀,有了美的心境,就有了自己口杯裏的百花春天。
一直是個不用功且糊塗的人,做事非要到了結果出水的階段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當拿到自己書稿的大樣時,別人在耳邊炸響一聲“你也出書了”時,我呐呐地回答:“啊,出書了。”情行像極了回答那句曾經很流行的問候“啊,吃過了。”
我怎麼糊裏糊塗就出了本書呢,想起了自己生孩子的過程。
6年前,怕疼,膽小,一直沒信心自然分娩,肚子就疼啊疼的,始終到不了位。後來托人情請來了自己信得過的大夫。大夫心軟,說,剖吧!我當時如同一條沒有骨頭的魚,心回到了原位,渾身上下就鬆軟下來。手術時,偏偏麻藥對我沒太大作用,注射了三針後,我還警覺地醒著。最後,可能是往靜脈裏推了藥,我很快就睡過去了。之後,人在瑰麗的大紅色的雲端漫步,在埃菲爾鐵塔上飛翔,在布達拉宮頂空舞袖……總而言之,那20多個小時極盡瑰麗壯觀之能事。
醒來後,我的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露著粉紅色的臉蛋,摣著天使一樣的小手,睜著水一樣的眼睛躺在我身邊。哦,我的孩子,等了你10個月,你終於來了!我翻身想細看看,卻半點也動彈不了,稍一動就扯心扯肺的疼,感覺自己是空的。
這時,丈夫心疼我說:“你看,和你同時生的那個,已經開始扶牆走路了。”我更加的疼。
疼,怕疼,卻受盡了疼。
孩子在身邊咿咿呀呀著,小東西從小就知道心疼媽媽,他為我分散痛楚唱歌呢。可是我的孩子,你是從哪裏來的呢?你來時,我在神遊呢,迷醉在一片混沌的瑰麗之中。是你怕我疼,精心安排的嗎?
後來,自嘲地說,有了孩子都不知怎麼生孩子的話。說時,別有滋味,別有延伸,別有遺憾,別有感激。
混沌之中《盡管多情》——我另外的一個孩子也來了,我又在四野雲遊,不用功,怕疼,可它不嫌棄我,為我分散疼痛,為我咿咿呀呀唱歌。
一月一篇,數月一篇,一日數篇,文集的稿件也是這裏一枝無名小花,那裏一朵含羞草地捆綁成了一束,集成了自己的百花春天。
我常安慰自己說,寫散文不是我的職業,所以我從沒把生活當成副業。
生活中,我滋養、哺育著我的兩個孩子,讓他們吸飽陽光自由成長。我帶著他們,或者是他們領著我,去聽初秋的風起聲,去觀行走的風景,去品古詩詞中的愛情,去與綠風談天,去盡管多情,去用心品口杯春天。
我啊,怕疼,不用功,生活在混沌之中。
我啊,不多情,多情應笑我,盡管多情。
張弘
2007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