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一個農民礦工留給世界最後的東西(1 / 1)

中國青年報社的記者李方用哆嗦的手和過於無法控製的情緒敲下了這段文字:

聶清文,這個農民礦工已經不在人世,但他最後留下的東西,照亮了降臨在我身邊的這個陰霾的夜晚。“骨肉親情難分舍,欠我娘200元,我欠鄧曙華100元……”那時候他快要死了,但是他想清清白白地死,交代得明明白白地死。他囑托妻子要帶好孩子孝敬好父母,要把他的遺體火化,這樣可以給家裏省點錢。

我似乎聽見,交代完這些話,聶清文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把自己徹底交給地底下那無邊的黑暗。這就是“4·16”湖南婁底礦難中,一個農民礦工留給世界的最後的東西。當礦難頻頻發生,似乎連憤怒都已經廉價了,休提一個聶清文,或者是個聶清文,我理解李方欲說也說不透的憤懣。

三年前,我曾關注過為了安全生產,中國政府的一個無奈之舉:在全國各省市各行業下達的“死亡指標”。這世上最冰冷的詞語,應該是死亡,這世上最僵化的概念,應該是指標。而如果把死亡與指標這兩個詞語緊緊聯係在一起,其輻射出的冷漠無情、怪異吊詭確讓人無法心安理得地與之對視。但短短三年間,“指標體係”的地位一路飆升。2006年,被寫入國家的“十一五”規劃,是考察官員政績最重要的依據之一。

在“死亡指標”麵前,相關領域哪怕是超出一個死亡數字,相關官員的政績就將招致“一票否決”,反過來還可以這麼說,當死亡在指標控製內時,就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麵了。這不能不在人們心中派生出一種可接受的“合理死亡”存在的概念。這個說法給人的心理壓力是:煤礦可以死人,煤礦必然死人。讓“生命價值”與“現實績效”之間有了不該有的鴻溝。麵對數字時,人可以清醒、冷峻,可麵對如聶清文這樣的無辜、善良的如同我們身邊最憨實的兄弟一樣的礦工永遠不再回來的灰暗時,那層薄薄的,用指標、用清醒、用數字堆積起來的心理防線和承受層該是虛弱而脆不可擋吧。

在神寧集團公司的棗泉煤礦采訪,與幾個新近畢業紮根礦山的年輕人聊天,談到安全生產時,他們說:“煤礦是危險的,但危險不代表不安全。”我格外欣賞這句話,這是新一代礦工對煤礦的認識,對自己的信心。神華集團的安全管理精神支柱是:煤礦可以不死人。這個支柱代表了中國國有大中型煤礦安全管理的發展方向,並已取得了值得驕傲的、可以安慰人心的成績。神寧集團公司的幾個新興大型煤礦也提出了“煤礦可以做到不傷人的口號”。這些都洗刷了人們心中的陰霾,洗刷陰冷的陽光,是溫暖而絢麗的誓言!

一個農民礦工能留給世界的東西,除了同胞清白的善良、明白的本分外,還應該讓我們的得更多:不要再重複一千遍的憤怒,不要再重複一千遍的反思,能夠穿透憤怒與反思的東西,它的名字叫做責任,叫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