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響頭(3 / 3)

富山嬸在他身後喊:“孩子他爹,還是歇著吧!”

他仿佛什麼也沒有聽見。

他精神恍惚地坐在地頭,一個勁地抽著紙煙。自己是怎麼啦?做那種事,對得起妻子和孩子嗎?更何況,“一枝花”有老公的人,東水大哥能原諒自己嗎?但是,自己也並非是主動的,是她“一枝花”有求於自己嘛!他還是很迷糊,自己好像沒有錯呀,“一枝花”就是比較漂亮嘛,如果她沒有嫁人,他還是會選擇她的。

他這樣想著,就感覺心裏輕鬆了許多,而且,“一枝花”的姿體留在腦海裏,總也抹不去。

8

幾天後,村裏傳出這樣的消息:付東水跟老婆“一枝花”離婚了。

又幾天後,村裏再傳出這樣的消息:付東水將縣城裏那家店鋪給了“一枝花”,算是離婚判的財產分配。而付東水到省城另謀發展去了。

不知道的人這樣說:付東水真了不起,有經濟實力,步步高升,真正發家致富了。

知道的人這樣說:付東水帶著個小女人,躲到省城,不想讓鄉裏鄉親知道,他是因為把這個女孩搞大了肚子,才迫不得已跟“一枝花”離婚的。還說“一枝花”獅子大開口,要走了他的店鋪和很多錢。

這些話傳到林富山耳朵裏的時候,他想這事一定跟自己有關。於是,他決定到縣城找到“一枝花”問個明白。

他跟富山嬸說到縣城問問豬肉的價格,因為,他家前批三隻豬可以出欄了。

林富山到了縣城,卻不知道“一枝花”那家店鋪在哪裏,實際上,全雪嶺村的村民都不知道付東水的山貨店在縣城的哪個地方,大家從來沒有打聽過,因為大家根本不向他賣東西,也不跟他買東西。

林富山想,完了,這茫茫人海找個人,談何容易。他蹲在路邊一根電杆下,抽著紙煙。

但是,事情也有湊巧的時候,“一枝花”卻無意中看見了林富山。

“一枝花”想,真是有緣了。她大老遠就喊:“富山哥!富山哥!”

林富山聽到這聲喊,才看見“一枝花”朝自己跑來。他看見“一枝花”打扮更入時了,完全一身城市女人的裝束。

“一枝花”領著林富山到自己的店鋪看了,店鋪除了經營山貨,還兼經營日雜百貨,規模還不小。“一枝花”說:“付東水這個負心郎還算有點良心,將這家店鋪給了妹子,但妹子一個女人卻難經營下去啊!”她說著,瞟了林富山一眼。

林富山卻把話頭岔開了:“是我害得你們離了婚。”

“不是的,富山。付東水跟那個狐狸精好上後,早就想跟我離婚了,隻是沒有機會。咱們的事被他發現後,他就逼著我離,不然,他說他會把咱們做的那點事說出去的。”她說著,又瞟了林富山一眼,火辣辣的眼神灼得林富山臉發燙。

“那,還是我害得你們離了婚。”林富山的臉真的紅了,紅得仿佛要燃燒起來。

“富山哥,來跟我一起幹吧,給我打長工,我這個店需要一個男人打點。你說你害了我,那就算你給我的補償吧!”

“不!嫂子,我那還養著幾頭豬呢。我走了,你嬸怎麼辦?”

“什麼?你還養豬啊?不知道豬肉價格大幅降了嗎?養豬已經是虧本的買賣了。”

聽了這話,林富山腦袋“嗡”了一下。是呀,豬要出欄了,而豬肉降價了,那不是要吃虧了嗎?欠“一枝花”的錢該怎麼還啊?他急著要回去。

“一枝花”聽林富山說要回去,從衣兜裏掏出一架手機,遞給他,說:“這手機給你用吧,等你想通,要來給我幫忙時,就說一聲。”

林富山說我一個鄉下人用什麼手機呀,但“一枝花”執意要他收下,他看推推搡搡的讓人圍觀了,就隻好將手機揣進懷裏。

回到家裏,林富山惴惴不安地用手將懷裏的手機按住,東看西看,不知道藏什麼地方好。後來,趁富山嬸去喂豬的空檔,將手機塞進枕頭芯,但又怕“一枝花”突然掛電話過來,又將手機拿出,關了機,才重新藏好。

豬肉真的降價了,養豬成了虧本的事,想靠養豬發家致富成了泡影。雪嶺村養豬的人戶都在找出路,一些年輕人背井離家外出當農民工了。村裏最流行的一句話就是,你什麼時候去打工啊?

富山嬸也這樣問了林富山:“孩子他爹,你也出去闖闖吧。‘樹挪死,人挪活’,小錄再有兩年就要高考了,上大學得花大筆錢的。”

見妻子動員自己外出打工,林富山想起了“一枝花”。他背著富山嬸,從枕頭裏取出從未用過的手機,想了想,記起“一枝花”留給他的聯係電話號碼,便撥通了電話,聯係了“一枝花”。

9

富山嬸含著眼淚,給我們圍觀的人講了這段真實的故事。我們之中已經有人忿忿的了。

富山嬸繼續給我們講:“孩子他爹和幾位鄉親出外打工去,這本是無可非議的,他爹也說了,多掙些錢,咱也過好日子啊!兩年過去了,一同去的鄉親回家了,惟獨他爹不見回來。有村裏人說,他發財了,住上洋房了,不回家了!啥?發財啦就不回家啦?這叫啥事啊?又有從城裏回來的鄉親說,他娶了董事長的女兒當金龜婿了。咱不信,孩子也不信。孩子眼瞅著過了年就要準備高考了,可他爹不回,孩子他能有心思讀書嗎?囔囔著要找爹去。咱不讓,沒想,他自個兒上城裏找爹來了!半個月了,尋思著孩子找不著爹,也該回了,就不見回,咱也就帶這些錢尋來了。”

富山嬸轉身對剛才跪著的孩子林小錄說:“孩子啊!你咋就這麼沒骨氣呢?跪在這要錢,不覺得丟人嗎?”

“啪!”一記耳光,娘打的是親骨肉啊!

林小錄捂著被娘打得發疼的臉說:“娘,您老別怪我啊!我找到爹了,他就在這農貿市場裏一家商場當經理呢!可我找上門,爹他不理我,他現在的老婆還罵我是臭要飯的。”

“啥?他真的又娶老婆了?”

“是呀,娘。爹跟咱村的‘一枝花’住在一塊了,他們結婚了。”

“是‘一枝花’嗎?鄉裏鄉親的,他們怎麼能這樣哇!”

林小錄繼續說:“爹他說我是要飯的,咱就真要飯。他每天從這裏經過,我就每天跪在這要飯要錢給他看!娘,我需要錢啊!我要籌集錢與爹打官司。”

“打官司?對!咱要告他拋棄妻兒,又娶有錢的女人。孩子,來。”富山嬸說著,拉孩子林小錄一起朝圍觀的人群跪下,向人們磕著響頭。富山嬸說:“咱替孩子向大家陪不是啦!各位大兄弟,你們中誰是文化人,就幫幫咱寫張狀紙啊!咱要告那拋棄咱母子的畜生!”

圍觀的人逐漸散去。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有文化的人,但我給母子倆指引了去法院的路。我說:“你們先要調查清楚,取得證據,如果林富山真的又結婚了,這是重婚罪。但是你們要想清楚,重婚罪是要判刑坐牢的。”

後來,我把這事忘了。卻有位法院工作的朋友告訴我有母子倆狀告丈夫重婚罪的事,說母子倆硬闖進法院,朝法官磕響頭,請法官主持公道。法院受理了案件。我想,這一定是富山嬸他們了。

尾聲

次年夏天,我參加高考某考區監考,在考室中無意又遇見那個叫林小錄的男孩。由於考場紀律約束,我們沒有說話。高考結束的那天傍晚,在街上又遇見了他。林小錄很禮貌地叫住了我,小聲問:“老師,去年臘月那事,我幹得是不是很傻呀?”

我無法回答他,隻是說了一句:“你那些響頭,倒也動情。”他說:“也是無奈之舉啊!”

啊?響頭,無奈之舉的響頭?我真不清楚這個年輕人的心思呢。

他說:“法官判了爹的重婚罪,這本是我跟娘不希望看到的,但為了維護社會安定,讓這樣的事情不再有,以此告戒後人,我們就必須這樣做。隻是,再後來……”

再後來他的爹娘離了婚,他是靠娘種番薯、養豬,供他讀完學業的。但他沒有把這些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