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鬼屋(1 / 1)

墩子路過下村坡山腰時又看見遠處那屋閃了三朵火苗,亮了一會兒就熄滅了,然後再亮起一朵大的火苗,一直亮著。每晚他從河西村跟哥們幾個玩麻將回來,每路過這裏,總看見這樣的怪現象。

他真納悶。

下村坡是村民的一片番薯地,這些年村民進城打工多了,番薯地也就荒蕪了,光長草兒。坡頂那屋其實就是一個舊木寮,種番薯的那家人守夜用的。種番薯人進城了,聽說做了建築施工隊的頭兒,自然那木寮根本不再住人了。但最近怎麼就有這樣閃三朵火苗,瞬間熄滅,再亮起一朵大的火苗的怪事呢?

別是鬧鬼吧?墩子這樣想著,有些怕了,趕緊加快腳步回家去。

半身偏癱的母親臥在床上歎著氣兒。墩子走到母親床邊,問了一聲:“娘,身子還疼啊?”

“恩啦!墩兒回來啦,快回屋歇息去。”

“爹呢?還沒回嗎?”

娘隻歎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墩子每晚玩兒回來,都不見爹。娘總說你爹他忙,莊稼人總有料理不完的事兒。可墩子提出要幫幫爹做些事時,卻一直遭娘反對。墩子馬上就十六歲了,初中畢業沒上高中,回村後一直幫父親打理農活。可是夜間父親幹什麼去,卻總不讓墩子幫忙。每回爹總這樣說:“墩兒,白天忙活了一天,夜間的事,你就歇著吧。”墩子總把這些理解作父親怕兒子年紀小累著,心存感激呢!

墩子到灶間洗了把身子,又回母親那屋,陪娘說會兒話。

他對娘說:“娘,下村坡頂那間木屋子,沒有人住吧?怎麼到夜裏就亮火苗呢?不是鬧鬼吧?”

“鬧鬼啊,鬧鬼啊!活鬼哩!”母親突然雙眼潸然落淚。

墩子感覺怪了,一說鬧鬼,娘怎麼就哭了呢?

墩子想安慰母親,就說:“人間真有鬼嗎?怕是有人裝神弄鬼吧?”

母親沒有回答。墩子見母親累了想睡了,也就不再說話,回屋睡去了。

一連幾天,墩子從河西村玩麻將回來,都看見那屋那鬼火了。他有一股強烈的欲望,等有機會,上那“鬼”屋捉鬼去。但他想,這是大事兒,得跟母親說說。

這天,他跟河西村哥們借了一架數碼相機,說是玩玩兒。他回到家跟母親說:“娘,我想到下村坡捉鬼去!”

“胡鬧!”母親突然發火,“不準你去!你敢去,打斷你的腿!”說著,母親居然“嗚嗚”哭出聲。

墩子嚇呆了,趕緊回屋呆著。

可是,強烈的獵奇欲望迫使墩子非上下村坡不可。第二天天剛黑,他就溜出了屋,跟以往去河西村玩麻將一樣,沒有讓母親有絲毫覺察。

下村坡頂,木寮蓋在一棵洋槐樹旁。屋門虛掩著。

墩子找了一處茅草叢,蹲下隱蔽好,拿出數碼相機擺弄著。

木寮門“吱呀”開了,閃出一男一女倆人影,在屋前擺弄著堆成三個柴禾堆。柴禾堆被點燃了。一對男女牽著手跪下,朝天一拜,接著朝地一拜,然後朝村子方向一拜。三拜完畢,將柴禾火熄滅。接著,又弄來一大堆柴禾,點燃。然後這對男女手牽著手,走進木寮,關好了門。

與此同時,躲在不遠處的墩子舉著數碼相機的手一直發抖了,這就是每晚看見的鬼火嗎?這就是他一直想弄清楚的事實真相嗎?可墩子看見了什麼啊?虔誠三叩的男女,而居然那男的是墩子的父親,女的是村裏的寡婦墩子他的三嬸兒。墩子真想“哇”地大叫一聲,他們這是幹的什麼啊?是大人們常說的男女偷情嗎?

墩子終於按捺不住莫名的火兒,他狂奔跑起來,朝著家的方向,發狂般奔跑。他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自己的爹,跟自己的三嬸兒偷情。這是為啥呀?這是為啥呀!

他猛地推開家門,跪在母親病榻前,大叫了一聲:“娘!”

娘仿佛明白了什麼,臉色灰白,淚水湧了出來。

“孩子,你爹他是正常男人,他有他的需要啊!”母親將多年心底怨恨,隻化作這樣一句樸實得不能再樸實的話語。

這時的母親,卻顯得異常的平靜,仿佛她早知道這一切,在平靜地等待這一切的挑明。

平靜中,墩子卻突然理解了母親。

十六歲的墩子,仿佛一夜成人,成了大人,成了世俗領域裏承受煎熬的大人。他從母親一句他並不太理解的話中,讀出一種母親作為女人的無奈,由於病體,對丈夫的虧欠,倍使母親所承受的心理壓力是何等艱難沉重。

墩子想,應該原諒父親。

第二天,他看見父親跟往常一樣,替母親洗臉、擦身,給母親喂稀粥,然後自己啃著一個饃,招呼墩子:“墩兒,走啊,下地去。”

墩子也抓了一個饃,扛了一把山鋤,跟在父親身後,默默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