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去撿粉碎的鏡片時,每一塊碎片裏,都有著我萬劫不複的滄桑。
一束強烈的光線把我從昏睡中喚醒,它先是暖和你,然後聚光燈一樣照射得你臉上,一陣陣的酥癢,像有一萬隻鳥兒用翅膀上最柔軟的羽毛摩挲你敏感的肌膚,最後幹脆不停地晃動著你,喂,小懶蟲,該起來了。
睜開眼,嗬!破舊的帳篷很多的洞洞,如同竹篩一樣透漏給你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親愛的西藏,你總是這樣的別致啊。
我揉著眼,看到了牛糞火還弱弱地閃爍著,旁邊放著一壺酥油茶,我拿手一摸壺身,還燙手呐,卓瑪這個藏族女孩很有心。我倒了一碗酥油茶,拿出隨身帶來的餅幹和午餐肉,喝著酥油茶,吃完了,身上熱乎乎的。我試著走了兩步,腳還疼腫著,鞋穿不進去,我索性踩著鞋幫,趿拉著鞋子,一瘸一拐地走出帳篷。
如果說昨天一路上看到的美景隻是個序曲,那麼現在看到的則是正式的上演的一幕大戲。
人間的香巴拉啊!
淡淡的乳白色的霧帶慵懶地浮在雪山半空,仿佛是昨夜的夢境還眷戀著這兒的一草一木、一土一水,散落的帳篷雨後的蘑菇一樣鑲嵌在向陽而背風的山坡上,從帳篷裏輕柔升起的嫋嫋炊煙,春蠶一樣慢吞吞地噬著天空的翠色,又恰如其分地給那霧靄的輪廓勾勒了一抹堇色的邊沿兒。樹梢兒貪婪地伸長著頸項,忘我地吮吸著清馨濕潤的朝露,有著優雅弧線的山坡間,野花的家族恣意地攀比著挑逗著妒忌著競相開放,也襯托出仨倆藏犛牛的沉著與悠閑,它們得意地甩著尾巴,儼然一微服私訪的帝王,巡幸著後宮三千佳麗般的綠草、山花。遠處有藏族民歌響起,那種天籟之音,清澈如泉,即便汙染過的靈魂也會在歌聲抵達後迅即澄淨。
半坡那兒,有一位工布族剽悍的男子裸著比我的腿還要粗的臂膀,激越地甩著牛皮鞭子,那鞭子宛如亢奮的銀蛇以漢子為圓心瘋顛而流暢地狂舞著並一聲接一聲地爆出清脆的雷鳴。空氣中,能嗅到性的濃鬱汁液的曖昧氣味,樹叢那兒,一位正係著紅腰帶的藏族婦人粉紅的眼眸,也許能窺探到浪漫而野性偷情的手抄本的端倪。她身後那片匍匐著幸福呻吟著的青翠草地,則將黎明前撼天動地的造愛故事暴露得淋漓至盡!
是山下的溪水涓涓流淌的聲音提醒了我,(美麗的)睿璽,你的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太陽慢慢地熱了起來,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扔掉了腳上的鞋子,脫掉了身上沾有酥油茶味的外衣,舒展地躺在了陽光下的草甸上。小草被我壓得趴倒了,吱吱地掙紮著。我安撫了它們一下,草兒,寬恕我,理解我,我和你們一樣生命力正拔節著旺長著,你們就讓我舒意一下好嘛?小草默許了。
我拿手遮住了晃眼的陽光,朝著天穹大聲喊著:
“卓瑪,我要瘋了,我要醉了,我要墮落在這裏。”
卓瑪聞聲跑過來,問:“姐姐,你喊的啥?”
我說:“我要墮落在這裏。”
“姐姐,啥叫墮落?”
“噢,天啊!鬱悶。卓瑪,你......”
我在心裏罵自己一句,連忙對著卓瑪說:“卓瑪,沒事的,你忙去吧!”
卓瑪笑著走了。
我翻轉過來身子,開始對著小草傾訴:“墮落,就是我要和日月天地做愛,和山野偷情,就是睿璽要和想象中的那個男人神交。”
我聽到了一個仿佛是從地心傳出的聲音:“睿璽,那就和我神交吧!”
強巴?是他的聲音。
是我的強巴啊。
我一骨碌轉過身子,什麼都沒有看到。明明聽到了強巴的聲音了呐,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呢?
再一翻身,噢!
“強巴......”我突然癱軟了身子和聲音,隻餘下驚喜的眼睛活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