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擁有如同陽光般的容貌,渾身卻散發著一種冰冷的漠然;明明那幽藍的眼眸中充滿笑意,笑容卻很悠遠,空寂;這個人如同是霧靄籠罩的南迦巴瓦峰,給我了一種飄緲的感覺。我注意到身上那件與眾不同白色的長袍,雪山下綻放的白曼陀羅一樣臨風拂動著,我似乎猛地嗅到了它那久違的芬芳與毒素……
那隻手伸過來,把我手上的手機從容取下,按了暫停鍵,遂把兩人的手機乖乖地擺在古老的棕色桌子上,挨著那隻酒杯,我的手機沾上了酒的紅。
我出現了少有的慌張。
為什麼會有了在西藏時才能出現過的幻覺?
看著眼皮底下一黑一紅的手機,迎接著眼前這個突然降臨的男人的笑容,以及這笑容裏蔓延出的了無限神秘……這一切,我又是多麼的熟悉!
會嗎?怎麼可能會是他呐?
“你,是強巴?是天葬師?”
上帝怎麼會這樣捉弄人,我剛才還在想念他啊。在這老鷹酒吧,一個“鷹”字,居然恩賜給了我天大的驚喜。
強巴,天葬師,你這個把我血性吸幹的強巴啊!我本想我們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見麵了,可是、可是怎麼會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地方撞見呢?
“睿璽,我就是你的天葬師,我就是你的多布丹,我就是你的強巴。你的想念加上我的日夜思念,我們感動了上蒼,上蒼疼愛我們,讓我們重逢了。還有,那鷹的神性,讓我們在大英帝國劍橋老鷹酒吧重逢了。”
我們幾乎是同時呼喚出彼此的名字:
“睿璽。”
“強巴。”
“我們相見了,真的相見了啊!”
我們驚喜地聲音驚到了旁邊喝酒聊天的英國人,他們先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遂又轉為友好的微笑。我和強巴同時都對著他們忘我地笑了。
強巴轉過臉來,溫暖地微笑著把手伸過來,在我的麵頰上輕輕地撫摸一下。這一撫摸,給了我恍然若夢地感覺,這是那一雙撫摩陰陽兩個世界的手嗎,這還是那一雙描繪丹青王國的手嗎,它們還是那麼修長,優美,一點都沒有隨著時間而變得粗糙,僵硬。還有,那一雙讓棕熊、駿馬、鷹隼都馴服的眼眸,依然閃耀著春天高原湖水的光芒。此時此刻,我有種被他的一切一切給融化了的感覺,我,變為了那殷紅的酒醪。
酒吧裏的音樂換了一首曲子。
我興奮地抓住強巴的手,努力放低嗓聲問道:“強巴,你怎麼會在英國?你怎麼會在劍橋?你,又怎麼會來到這老鷹酒吧?”
問完,我癡癡地看著這個藏族女人和英國男人奇異愛情的結合體,看著這個駕鷹東去、騎馬飛奔的神人,我走進了他那雙藍幽幽的眼睛。
強巴抽出我的手,拿他的手背貼在我的額頭上反問道:“睿璽,你怎麼會來到這裏?怎麼會在這裏喝酒吃飯?瞧,這些炸土豆,炸魚,你能咽得下去嗎?”
我抱住了強巴的手,搖著頭,瞇著眼說:“是的,我真地咽不下它,何止咽不下,好像喉嚨裏卡住了一塊天大的骨刺,咽不下,吐不出,簡直就是翻江倒海。”我喘了口氣,接著說,“強巴,有一句名言,叫十年生死兩茫茫,我和你,是五年生死兩茫茫!什麼都別說,好嗎強巴,你不許問我從哪裏來,我也不問你怎麼會來到這裏,讓我們都先停下來,慢慢地捋順思緒。”
“好的,好的。睿璽,我也是,剛才看到你那一瞬間,我的大腦僵持在老鷹酒吧的空氣中,我,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我看了你足足有十分鍾的時間,我不敢上前麵對你,我是鼓足了起勇氣才打開手機和你說話。剛才,是的,就是剛才,我看似在和你調侃,好像很鎮定,其實,我的心在快速跳動,魂魄似乎脫離了軀殼。我想,怎麼會在這裏見到了我的睿璽,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
強巴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兩個人突然停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