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伴隨著花瓣飄落的聲音,照亮了皇宮絢麗的穹頂。下了一夜的雨,青玉階上濕漉漉的,精致的紋路裏蜿蜒出一條條淺淺的水痕,縱橫交錯,分外幹淨。
宮苑地處較為偏僻,人人皆知,晏相雙目不便,聽力卻極為靈敏,亦隻有在這偏僻的南苑裏,人煙稀少,不會吵著他的休息。
暖閣裏靜悄悄的,穹頂上垂下厚重的繡花簾幕,長長的流蘇曳在地麵上,格外華麗溫暖。暖爐裏的木炭早已燃了個七七八八,隻有幾個零零散散的火星還在空氣裏跳動。擱了一夜的茶是早已涼了的,精致的描銀茶具上落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碧綠色的茶水在晨光熹微中孤單。
晏無殤皺了皺眉頭,睜開了雙目。
眼前一片漆黑。
多少年了,每每醒來,迎接自己的永遠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一絲白光。
晏無殤輕輕地歎了口氣。
“醒了?”
這聲音是——
“子房?”晏無殤試探性的喚了一聲,猶有如夢如幻的感覺。直到易淮掀開了厚重的簾幕,略有些冰涼的氣息湧了進來,將他整個包圍。
他頗有些驚奇,掙紮著坐起身來。
“子房,你怎麼……?你一夜未回嗎?”天氣這麼冷,他怎麼……
易淮笑了笑,見他衣衫淩亂,華麗平整的長袍上因為整夜的蹂躪多了幾道深色的褶皺,頭發也亂了,簪子不知何時已經脫落,三千青絲宛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啊呀,實在是太有損晏大相爺的完美形象了!”易淮一邊調侃著他,一邊過去將他扶起來。
晏無殤坐定後,方才問他:“怎麼這麼早?”
易淮也在塌邊坐下,道:“知道你醒的早,免得讓你久等了。”
晏無殤側了側目光,語氣平靜卻涼的像水,“一夜未歸?”
沉默了片刻以後,易淮方溫柔地笑一笑,道:“已經在車駕上歇過了,無妨。”
晏無殤的心驟然一跳,良久才輕輕地說出一句話,難得地目光中帶上了一絲柔和。
“以後,這麼冷,不用等我。”
空氣裏飄散著溫熱的味道,帶著一點點木炭灼燒留下的清香,縈繞不散。
——————————————
長樂宮。
“你說,昨夜阿晏宿在了宮苑?”
太後長長的琺琅鑲藍寶石護甲緩緩地劃過朱漆盤中一匹珍貴的亂針繡,略顯衰老的麵容上難掩倦色。
沫夏心疼地上前攙住太後,道:“太後,您一夜未睡,快進裏室去歇著吧。”
太後不為所動,依然道著,“天氣愈發的涼了,阿晏身子不好,吩咐宮苑那裏多為阿晏加幾隻暖爐。”
“太後,這些小事宮苑那邊的掌事曉得張羅的。太後,您一夜未睡,鳳體吃不消的呀!”沫夏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萬一陛下知曉了太後不肯就寢怪罪下來,誰擔待得起呀!
太後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虛弱的搖搖欲墜,沫夏眼疾手快連忙將太後扶到了鳳榻之上,揮揮手道:“快將繡匹都收下去,太後乏了。”
左右宮人忙收拾起來,卻聽太後輕聲咳了一下。精致的團花垂幔放下來,將鳳塌與外室隔離開來,眾人見不得太後的表情,卻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過了良久,方聽得簾幔之後傳來太後略帶莊肅的聲音,“將這匹亂針繡賜予晏相。”
“是,太後。”宮人行了禮,忙端著珍貴的布匹退了出去。
太後閉上了雙目,睫毛微微的顫動著,宛如一隻蝴蝶停留。
沫夏聽得她的呼吸漸漸地平穩下來,這才悄悄地從榻邊退了出來。
晨光熹微,照亮了長樂宮的半座大殿,清風在樹影裏婆娑,目之所及,是一片寂寞的華麗尊貴。沫夏搓了搓有些冰涼的雙手,在階前隨意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