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暢一麵小心翼翼的攙著少年,一麵用隻有二人可以聽得到的聲音說道:“相爺,陛下心疼著長公主,然而,亦總是念著與您的袍澤之誼的。”
晏無殤無聲的冷笑,語氣卻依然涼薄,“陛下的意思,本相怎會不懂。”
是啊,怎會不懂。他的懷疑,他怎會不懂!
青玉階甚是光滑,晏無殤卻隻覺得腳下盡是芒刺,每一步下去,渾身都生生的疼。
原來,這便是王道麼?
即便足下荊棘遍布,也要竭盡全力、極盡風華的踩過去。因為不想消失,不想成為一座孤涼的墳塚,在史書中讓人憑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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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屏風後款款走出一個年輕男子,溫潤如玉的麵容上帶著些運籌帷幄的沉著。
“默之,你如何以為?”月葬揉著微微發脹的太陽穴,多日少眠他都不覺疲累,隻在方才見過晏無殤後,頓覺倦意襲人。
他有未婚妻,他居然有未婚妻!
晏無殤,他……他怎麼敢?
謝默之沉默了片刻,方才徐徐說道:“晏相胸中有丘壑,臣不便妄言。”
月葬擺擺手,“但說無妨。”
“臣以為,晏相此舉,大有杯弓蛇影之嫌。”
月葬蹙眉,原來,不隻是他一個人這麼認為啊。
謝默之見他目色不變,又接著說道:“晏相縱橫廟堂十年,身邊隻易淮一人,相府中亦甚少傳出女眷之事。晏相年少得意,可不近女色亦未免太匪夷所思。”
月葬忖了少刻,道:“默之,朕要你親自前往揚州,徹查洛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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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難行,如晏無殤者,縱橫十年,畢竟是個奇跡。
宮苑內燭火明滅,淺黃色的燈光將晏無殤的身影在雪白的牆上映得老長。溫暖的空氣熏得人昏昏欲睡。
晏承是早已派出去的了,他深知己性,必然也派出了謝默之。
晏無殤手中的毛筆驀地滯住,澄金唐紙上書了一個名字,謝默之。
他的一手顏體書法寫得甚是好看,然而這三個字的筆畫之間,卻分明帶上了淩厲的殺意。
陳郡謝氏,雖不如前朝時那般輝煌,可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王謝兩家,留著,始終是個禍害。
原本以為,當年除了琅琊王氏一族,謝氏總可以安分一些。偏偏卻出了一個謝默之。
謝默之。
夜漸漸地深了,窗外細雨淅淅瀝瀝,天氣,真的是冷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