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一個軍事上可行的計劃,政治家恐怕不會輕易做出使用武力的決定。基於此,在決定戰爭與和平的問題上,軍方意見會成為政治家重點考慮的對象。軍事部門追求的目標,毋庸置疑就是在必要時打贏戰爭。當然,軍事部門也需要直麵各種戰爭風險。這樣,軍事部門對待風險的態度,就能對決定是否使用武力產生重要影響。關於軍事部門對待戰爭及其風險的態度,美國前國防部長溫伯格表達過一種具有代表性的意見。
溫伯格指出,美國使用武力需要滿足六項條件,即涉及美國核心利益、美國有壓倒性優勢兵力、有明確的作戰思路、軍隊係統有所準備、得到民眾的支持、且使用武力是最後的手段。從中可以發現,軍方領袖慎重對待戰爭,直言“不可輕啟刀鋒”。特別是伊拉克問題長期化之後,軍事部門更加排斥大規模行動。
當然,軍方領袖和軍隊係統慎重看待戰爭,並不意味著軍隊沒有冒險精神,也並不意味著軍人中沒有冒險之徒。戰爭不失為一種改變命運的機會,能讓一些人飛黃騰達。所以,盡管大多數人幾乎從來都是在戰爭中一無所獲,相反許多人還會因為戰爭失去一切,但是,總有人甘冒萬劫不複之險,而欲攀上這個可能的上升通道。不排除有人希望通過戰爭改變命運,不排除有人希望通過戰爭延續傳統,因此,不排除有人刻意誘發人性深處的戰爭衝動。
尤其是當有人打著正義的旗幟進行大規模的社會動員時,不僅軍隊的戰鬥情緒,甚至整個社會的好戰衝動都會被調動起來。例如,“天定命運觀”讓美國在近半個世紀中,波浪式地向西擴張領土。在這種“十字軍情結”的感召下,美國人堅信拯救世界是它的道德義務。甚至有人指出,正是因為有係統的“戰爭宣傳”,才使美國人一次又一次地卷入他們本來不情願卷入的戰爭。它使美國不僅變成殺戮的機器,也讓美國人死於無休止的殺戮。
反過來講,也有人指出,除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美國曆史上進行的所有戰爭都遭到了普遍的反對。他們認為,服從自己的良知,而不是國家統治者的旨意是不言而喻的。另外,還有觀點認為,無論在英國還是美國,軍國主義都不是一種主導觀念,這兩個國家的商業傾向和孤立狀態合在一起,使其免受這種思想的支配。正如美國一位戰略分析家所指出,美國公眾既不是完全反對使用武力和付出傷亡代價,也不是盲目追隨美國的領導。如果理由充分,如果領導人公開說明情況,如果所要采取的行動看起來可能成功,美國公眾會伸出支持之手。那種認為美國人民貪生怕死的觀點,不如說僅僅是一些人頭腦中的影像而已。公眾比一般所想的更支持使用武力,盡管這種支持是有限度的。
綜上所述,美國軍隊和公眾對待戰爭的態度都具有二元性特征。軍隊作為戰鬥使命的承擔者,是好戰衝動最容易發酵的載體,也是厭戰情緒最容易擴散的平台。公眾作為戰爭的經濟社會成本的最終承受者,恰恰最容易受到戰爭宣傳的蠱惑,讓一代人厭惡過戰爭之後,又讓下一代人走向戰爭。但另一方麵,每一代人經曆過戰爭之後,都會對它心生厭惡。美國社會的土壤,盡管無法抑製戰爭衝動發芽,卻沒有讓它演變成戰爭狂熱。
那些成功的做法還會延續下去
要深入理解美國的每一個戰爭決定,就要了解美國做出戰爭決定的過程。從製度設計的初衷看,戰爭與和平的決策本該由府會聯合做出,但是,美國的政治實踐表明,行政部門為了繞開國會的限製,創造性地發明了各種變通的策略,使美國可以輕易地做出戰爭決定。當然,美國也因此也會陷入戰爭泥潭,例如越南戰爭讓幾代人患上了“越南綜合征”。直到海灣戰爭取得勝利後,他們才重拾丟失在越南的信心。
美國在戰爭中不斷成長的經曆,讓它過分迷信自身軍事實力。於是,在這個手執重錘的國家眼中,外部存在的問題很容易被建構成一個個“釘子”。而它一旦決定了要拔去釘子,就會開足馬力向前衝,寄希望於集中優勢兵力,速戰速決。反過來講,隻要能看到這種速勝的前景,戰爭決定也就不難做出。
歸結起來,美利堅民族在其形成過程中經曆了殘酷的競爭,在競爭中不斷勝出又會強化其競爭優勢。競爭優勢的強化又讓它更傾向於利用已有的競爭優勢去贏得下一場競爭。這就是為什麼美國越來越頻繁使用武力的關鍵所在。而且,由於競爭觀念已經深植於美國社會的每一個方麵,因此,在可預見的未來,那些過去讓它成功的做法還會延續下去。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