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國的戰爭衝動、社會約束與武力使用(2 / 3)

製度的約束及其弱化

看著載譽而歸的戰士,睿智的美國政治家們提出,要用製度設計來鉗製戰爭衝動。經過激烈的爭吵,製憲會議對“戰爭權”進行了分割:總統以三軍統帥的身份執掌軍權,國會則掌握了宣戰權,並緊緊地控製撥款權。憲製設計的初衷是從製度上設防,使任何人不能壟斷武力的使用,不能隨意發動戰爭。從創始意圖看,控製錢袋的國會,自然也能控製戰爭撥款,因而也就能有效控製政府的戰爭衝動。

最初,美國國會確實能夠有效控製國家的戰爭行動。其根本原因在於,總統作為軍事首腦可動用的戰爭資源過於匱乏。一方麵,美國建立的常備軍人數偏低(隻有2600人);另一方麵,財政困難製約了這個新生國家的戰爭能力。要不然,殖民地思想家潘恩也不必費心地向民眾宣傳“拿餉是士兵的權利,後勤是軍隊的生命”。簡而言之,錢袋空癟,國會自然嚴加看守;軍隊弱小,自然不會到處生事。

但是,隨後的一百年裏,限製戰爭的製度安排逐步受到挑戰。在這一過程中,美國政府及其軍隊,不斷翻新戰爭花樣,借各種名義突破國會限製。1798~1800年,新生的美國與法國“不宣而戰”。由於是“有限對抗”,而且,由於害怕招致全麵報複,國會沒有正式向法國宣戰。之後,美國政府發明了另一種戰爭模式,即小範圍和小規模地悄然執行軍事行動,這種“秘密方式”在19世紀被廣泛使用。另外,還有一些軍事行動中,美國不屑於宣戰,例如針對印第安部落、海盜群體的行動。其理由是,如果宣戰的話,就會讓美國墮落到他們這個檔次。總之,上述行動都未經國會宣戰,這也揭開了國會戰爭權旁落的序幕。

不久之後,就出現了更為猛烈的府會鬥爭。1846年的美墨戰爭,波爾克總統先於國會向墨西哥宣戰。半天後,國會才以174∶14的投票結果正式宣戰。波爾克的舉動讓國會大為光火。之後,國會試圖限製總統的戰爭訴求,例如國會曾六次拒絕布坎南總統在一個任期內提出用兵請求。不過,與前任總統布坎南相比,林肯總統可沒那麼溫和。他甚至沒有和國會商議便招募了一支軍隊,用來對抗南方的分裂行為。他對國會的控製非同尋常,說明行政部門能夠廣泛地擴張權力。幾十年後,麵對西班牙對手,府會的態度擰了個個兒:克利夫蘭總統告訴好戰的國會,即使國會向西班牙宣戰,他也不會進行軍事調度。國會遂隻好等到麥金萊繼任總統後,才有了行使宣戰權的機會,這才有了對美國乃至世界影響至深的美西戰爭。簡而言之,行政部門不斷的挑戰,是國會戰爭權旁落的重要原因。

國會從來都不是隻有一個聲音,議員中不乏好戰分子。愛國主義的旗幟總是能夠輕鬆地團結各派政治力量。更為致命的是國會“自毀長城”,做出過一係列讓總統便宜行事的授權法案,其中最有名的當屬1964年升級越南戰爭的“東京灣決議”。1973年的“戰爭權法案”雖試圖撥亂反正,但經過總統的否決而國會又推翻了總統的否決之後,這個法案變成了一個妥協的產物,存在根本性的製度漏洞,很難對總統構成實質性約束。

簡而言之,為了限製戰爭衝動,美國建立了相應的製度安排。但是,由於對這一安排的挑戰接踵而至,戰爭權的天平在20世紀初不可逆轉地倒向了行政部門。到二戰結束時,總統以三軍統帥名義進行軍事調度的權力幾乎不受限製,並從此成為一項政治傳統。自美國建國以來,美國的海外軍事行動大小數百次,但經由國會宣戰的隻有寥寥幾次。

另外,1945~2010年間,反對黨控製國會38年,執政黨控製國會28年。統計顯示,反對黨或執政黨占國會多數的年份裏,美國海外使用武力的情況高度一致。更意外的是,反對黨占國會多數的年份裏,美國對外使用武力的頻率,甚至還略高於執政黨占多數的年份。也就是說,反對黨占據國會多數,也無助於改變美國使用武力的習慣。由此也可以看出,麵對戰爭衝動,國會是多麼的蒼白無力。

不難發現,用來馴服戰爭衝動的各種理性安排,一概不能發揮規訓的功能。相反,美國認定要打的仗,就沒有什麼不可突破的限製。這大概是因為,作為“運用戰爭手段最熟練的社會”,它比任何社會都難以抑製動用戰爭工具的衝動。

為什麼美國沒有戰爭狂熱

但是,美國的軍事實力如此強大,且三軍統帥的權力看上去如此不受限製,美國卻並沒有出現過持續的戰爭狂熱。理解這一現象,需要探究其好戰衝動和厭戰情緒的社會心理平衡。正是這種心理上的平衡,決定著社會思潮的發展方向,使戰爭狂熱不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