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落了三日的雪今日終於停了,永寧侯府飛簷吊角的屋頂上積雪漸漸消融,雪水順著簷角滴答滴答不住的下落著。
沁竹院裏,牡丹紋青釉三足香爐裏輕煙嫋繞,整間屋子都泛著陣陣清香,相較於屋外的凜冽寒風,屋子裏舒適的令人昏昏欲睡。身著蜜色碎花小襖的小丫頭坐在床前的木塌上,頭靠在床沿打著瞌睡,眉目之間透著微微的倦色。
透過緋色百蝶穿花床幔隱隱可以看見掩在孔雀藍纏枝菊花錦被之下的那張小臉,清秀細致的眉頭緊緊蹙著,額頭上滲著細密汗珠,麵色更是蒼白的厲害。
突然,像是在夢中遇上了極為恐怖的事情,她猛然從床上坐起,雙手緊緊揪著被麵兒低著頭胸口不住的起伏著,汗珠一滴接著一滴的從麵頰落入雪白的脖頸。
楚流央平複著粗重的喘息,楚流月張狂的模樣和茗兒毫無聲息的小臉兒不住的在腦海中交疊著,耳邊似乎還能清晰的聽見茗兒淒厲的呼喊聲,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劃上了幾刀,疼的幾欲窒息。
良久,她才安寧下來,習慣性的抬起手想要拭去臉上的汗水,甫一抬手便發現了不對勁……
這雙手……
她在檀香園整整待了半年,早已被楚流月折磨的不成人樣,一雙手又怎麼這般細膩嫩白?
微微抬起頭,這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緋色百蝶穿花床幔、繡著木蘭的紅木蓮花座四扇屏風……還有她親手挑的暗紋牡丹銅鏡台……
“呀!”一聲驚呼在耳畔響起,楚流央屏住呼吸緩緩側過頭,隻一眼那雙暗淡的眸子便越收越緊。
朱砂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忙將一旁的軟毛織錦披風披在楚流央肩頭,惺忪的睡眼裏帶著微微的嗔怪:“姑娘好不容易才醒過來,怎麼就這般坐起來了?這樣冷的天兒要是再受了涼可該如何是好啊,嬤嬤她……”
話到一半她突然被楚流央眼裏的哀傷震驚住,連忙伸手朝著她前額探去:“姑娘可是還有哪兒不舒服?奴婢這就去找大夫!”
“朱砂!”楚流央拉住她的衣袖,看著那雙小小的手掌一滴清淚溢出眼角,偏偏嘴角卻揚起一抹明豔的笑容:“我很好,隻是有些餓了。”
是的,她很好!活過的二十七年,她從來沒有像如今這般的好過!
朱砂看著楚流央明媚的笑意沒由來的打了寒顫,隻不過轉瞬就恢複了常態,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倚靠在床頭又拿過一旁楠木桌上的暖爐遞到她手中,笑道:“昨日大夫說隻要姑娘的燒退下去了怕是今兒早上就會醒來,紅袖和嬤嬤怕姑娘醒來會餓著一大早就去廚房煮了粥,姑娘且等著,奴婢這就去給姑娘盛去。”
“好!”楚流央微微抿唇,應著。
“嗯!”朱砂用力點了點頭,又替她掖緊了被角這才快步朝門外走去,臨到門口時有突然回過頭來見楚流央依然淺笑著看著她,這才舒了口氣放心的離去。
她就說嘛!她家姑娘一向是和藹良善之人怎會露出那樣可怕的笑容,定然是她適才睡的迷糊了才會看岔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