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道驚雷劃破昏暗的天空,醞釀多時的暴雨終於合著狂風瓢潑似的落了下來,不過眨眼功夫院中低窪處就積滿了渾濁的雨水;殘破的小院在風雨中搖搖欲墜,腐朽的氣息混合著雨水散發出陣陣惡臭。
楚流央無力倚靠在床角的殘牆上,揚著那張雙頰深深凹下去的幹枯的隻剩下一層皮的臉,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從屋頂落下來的水珠,先是一顆,接著兩顆、三顆……最終彙成一股細流。
這般的景象她看著看著就笑起來了,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這樣蜷縮在那破落的柴房裏,那時的雨下的也像今日這般,她還記得當時林媽媽還打趣的說著,‘門外大雨傾盆,屋裏卻瀝瀝細雨,這樣的景致當真是難得’。
隻是不曾想到,在踏出楚家這麼多年後她還能再次見到如此難得的景象,精明的林媽媽沒有想到,一向對那人信任萬分的自己更不會想到。
然而,最為好笑的就便是——這一切,都源於同一人。
太久沒洗的頭發淋了雨越發癢得厲害,她伸手抓了抓,卻抓落了一把。不在意的抖了抖,她搓搓冰冷的雙臂打算就此合眼,免得越來越涼的夜沒辦法入睡。
吱呀——
那道姑且能被稱之為‘門’的東西被人從外麵推開,那猶如垂死掙紮老嫗發出的聲響刺耳的就連門外的雷聲都沒能掩蓋下去。
無需抬眼,隻是看著那繡著穿花蝴蝶的藕粉素緞鞋麵兒便猜出來人的身份,楚流央勾了勾幹裂唇角,索性閉上眼側著腦袋靠在牆角入睡。
楚流月拂開丫頭撐的傘兀自踏進屋中,漏下的汙水轉瞬便染了上好的素緞鞋麵兒,她卻好似沒有看見依舊踏著一地汙穢不緊不慢的走到那張缺了條腿的床邊。
“看來姐姐還真是喜極了妹妹為你安排的這院子,如若不然也不會笑的這般開心。”
她的聲音很好聽,清脆的猶如三月的鶯歌燕語,卻未能驚起楚流央的半分波瀾。
呲啦——轟隆——
震耳欲聾的驚雷從天際直直劈了下來,似乎整個屋子都險些被它劈散開來。
細長的鳳眼斂了斂,楚流月皓腕一抬,宛如青蔥的玉指緩緩摘下髻間那支鎏金梅花簪,微微俯下身子挑開楚流央肮髒的看不出顏色的殘破裙角,看著血肉模糊的雙腿嘖嘖出聲,“姐姐,你這是何必呢?王爺是什麼性子姐姐應該比妹妹更加清楚,相信隻要姐姐說出茗兒的親生爹爹是誰王爺定然不會如此為難姐姐,姐姐這般聰明的人兒怎生的就在這事兒上犯了糊塗呢,那可是真真兒的不值。”
如果是半年前的楚流央,在聽到楚流月的這番話或許早已經不顧一切的以王妃的身份教訓她的出言不遜,隻可惜,那個楚流央已經死了,被她愛了十二年的枕邊人生生的折磨死了,如今剩下的不過就是副失了靈魂的行屍走肉,行屍走肉又怎會生出多餘的情緒來?
像是料定楚流央的反應楚流月也不惱,手上的金簪在那已然化膿的傷口流連著,卻在膝蓋上方微微一頓纖白的玉指突然收緊猛然一用力,那三寸長的簪身便生生陷進去了一半,猩紅的鮮血似乎尋找到了出口不斷的噴湧出來,沾染了瑩白如玉的纖纖玉手。
“姐姐。”她輕喚,本該柔情的眸子裏盛滿了嗜血的狷狂,“疼嗎?”
早已麻木的右腿本能的抽搐了下,枯瘦如柴的雙手握緊複又鬆開,深凹的眼睛緩緩睜開,帶著幾分憐憫的目光落在楚流月身上,楚流央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疼又如何,不疼又如何?楚流月,你記住,就算我死了,在我的麵前你也隻能跟你母親一樣,永遠都是個見不得人的——妾!”
“是嗎?”楚流月挑了挑眉,那張容顏精心的俏臉幾近扭曲,“既然這樣,你就去死!”
話音未落,雙手猛一用力將陷入膝蓋的金簪拔出狠狠朝著楚流央雙眼刺去!
不得不與人為妾,這一生,她最恨的莫過於此!
金簪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落了下來,楚流央眼底笑意漸深。
一輩子能活至如斯地步,恐怕這世上也隻有她楚流央一人,如此活著倒也不如死了來的幹淨,隻是苦了她那年幼的茗兒……
“不對!”鮮血淋漓的金簪在離她雙眼不足半寸的地方停下,耳邊回蕩著楚流月略帶著興奮的嗓音,“姐姐你看,這麼多年了還是隻有你最明白我,永遠都知道我的死穴在哪裏,為了回報姐姐這個難得的知己,妹妹今日也給姐姐備下了一份厚禮,妹妹相信姐姐一定會喜歡的!”
楚流央挪了挪身子,倚靠在牆頭重新合上雙眼,靜靜聽著屋外不曾停歇的雷雨聲。
半年了,自從那天被那人“捉奸在床”之後她便呆在這裏;從最初的歇斯底裏到如今苟且安生,她已經明白了,真相如何,她的清白如何,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他要的隻是一個理由,一個無需休書便能徹底讓她消失且能保住他“賢王”美名的理由。
至於她還能活到今日,這份“大恩”除了能夠歸功於她親自為他選送的嬌妃之外,剩下的估計就是這個讓他和他的嬌妃惦記了半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