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小女孩
季末接到林姐電話的時候,盡管早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僅僅不到一個月,宋鶴宇就又有親人“去世”。這次,“去世”的是宋鶴宇的父親。她立刻撥通了W的電話,讓他幫忙查實宋鶴宇的父親是不是真的去世了。而W得到的信息是,宋鶴宇的父親還好好地在老家幹農活兒。看來還是宋鶴宇前妻的鬼魂在搗鬼。宋鶴宇一定在準備著回老家“奔喪”。季末決定奔赴他的家裏,開展自己的拯救計劃。她帶著嵇冠道人送給她的符,趕到了宋鶴宇家的住宅樓對麵。半個多小時後,宋鶴宇果然拖著行李箱一臉漠然地走下了樓。她早已打聽到了宋鶴宇家的具體門牌號。等宋鶴宇走遠,她匆匆地爬上了樓。幸好他家沒安裝防盜鎖,所以盡管像做賊一樣心虛,她還是很快用從網上搜索來的開鎖技巧撬開了門鎖。盡管是夏天,但屋內頗為陰冷。從季末拿著符進來之後,這股陰冷就攪動起來。季末既緊張又興奮。她拿著符先在客廳裏走了一遭,然後是衛生間。接著她來到臥室,這裏恐怕是宋鶴宇前妻的鬼魂最應該呆的地方……就在季末在宋鶴宇家“除鬼”之時,宋鶴宇像一具木偶般行走在大街上。他神情漠然,但臉上漸有痛苦之色。他在汽車站買了票,然後登上了回家鄉的長途車。再有半小時,車子就要發動了。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頭越來越痛,坐在後麵的人都能聽到他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的聲音。臥室裏一切如常。季末越來越緊張,手心裏的汗已經沁到了符上。她又來到廚房,小小的廚房一眼就看穿了。她也沒期望自己能看到一隻鬼影出現在自己麵前,隻是做好了某處突然泛起一陣輕煙,然後響起一陣淒慘的鬼嚎的準備。轉身離開廚房,現在隻剩下了書房了,那扇門緊緊關著!
季末左手舉著符,右手哆嗦著輕輕去推書房的門。門“吱呀”一聲慢慢敞開來,季末預想中的輕煙和淒厲的鬼嚎聲並沒有出現,但她還是“媽呀”慘叫一聲暈倒在地……“爸爸,救我……”坐在大巴車上的宋鶴宇頭腦中突然響起一陣求救聲,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刺痛,他臉上的癡呆漠然霎時盡去,代之以痛苦糾結的淒厲模樣。“停車!”宋鶴宇跳起來衝到長途車前門。他眼珠暴凸,神情恐怖!此時長途車剛剛駛出汽車站。“搞什麼鬼?”司機嚇了一跳,但一看他的猙獰模樣,趕緊停車並打開了車門。宋鶴宇衝上街頭急速狂奔,一路跌跌撞撞地撞開了無數行人和街邊小攤。他甚至忘記了打車,隻是以生命中最大的潛能向家的方向狂奔去。季末從一片混沌中幽幽醒轉來。眼前的景象跟她暈倒之前看到的並無二樣,書架旁的地上側躺著一個身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全身裸露的地方泛著瘮人的蒼白色,隻在左臉上遍布著醜陋的燒傷的疤痕。在她的胸前和地板上,都有著暗紅的血跡。麵對如此恐怖的景象,她的第一反應是:有個小女孩死在了房間裏。接著又冒出來一個荒唐的念頭:宋鶴宇殺人啦!自己該怎麼辦?報警嗎?似乎,還可以等一等……她艱難地站起身,強忍住心頭的恐懼,走上前去用發抖的右手碰了碰那個小女孩。這是怎樣恐怖的一張臉啊,那些醜陋的傷疤像是一條條在陽光下被曬爆了的肥大蚯蚓,她幾乎要吐了出來……小女孩的身體卻突然動了一下,接著身子猛地一弓,咳出一口血。季末驚駭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那張符。小女孩的身體又抽搐了幾下,接著慢悠悠地轉過了頭,渙散的眼神盯著季末好久,慢慢變得冰冷惡毒起來。“你是誰?”她用一股蒼涼嘶啞的聲音問道。“我……我是宋老師的同事……”季末戰戰兢兢地回答。“宋老師?宋鶴宇!看樣子你跟他關係不淺,竟然能進到這房子裏麵來!”“是我自己偷偷撬鎖進來的……”“想要霸占他的人都得死!”】季末渾身泛起了陣陣寒意,“你是……宋老師的前妻吧?”她問。小女孩的眼神有些迷茫,她猛然從地上彈起來,雙手掐向季末。季末一邊扭著身子掙紮,一邊把手中的符狠狠向小女孩身上按去。隻聽“啊”的一聲慘叫,小女孩身上並沒有冒出輕煙,卻被季末推倒在地。“你在幹什麼?”身後傳來一聲暴怒的厲吼,宋鶴宇終於趕了回來,他一把推開季末,然後把小隱護在身後。“宋老師,她不是人,她是你前妻的鬼魂,這些年就是她一直在像操控木偶一樣操控你!”季末大聲喊道。
9.未解之謎
“你胡說!小隱是我的女兒,她不是鬼魂!”宋鶴宇滿臉激動。“事到如今你還不肯醒來嗎?看看你這些年都活在什麼樣的世界中!你一次次地去參加親人的葬禮,可是你都沒有回到你的家鄉,你跑到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地方,那些死者的親人都不認識你!而你真正的親人,大部分都還健在!我問你,你今天要回家奔喪是嗎?你覺得你的父親死了是不是?可是我已經打電話找你家鄉的熟人問過了,你父親正在地裏幹農活兒呢……”季末一口氣說出來,現在她已經忘記了恐懼。宋鶴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其實,從在長途車上腦袋刺痛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隱隱約約有些醒轉。他似乎明白了,這些年來自己一直渾渾噩噩地陷在一個又一個夢境裏。不做夢的時候,他是清醒的,與常人無疑,可是那些已經經曆過的夢境,似乎都成了他頭腦中真實的記憶。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小隱是真實的!他有些無助,轉身看向小隱。小隱如今的模樣極為淒慘,膚色已經白得像透明的白紙,胸前有著大片血跡。他一陣心痛,想伸手去抱抱小隱。小隱卻用他從來沒聽過的聲音道:“叔叔,你是不是已經醒了?”宋鶴宇有些吃驚。“你是……你是誰?”小隱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慢慢說了起來。她說自己是一個在火災中幸存的孤兒,到處流浪乞討。6歲那年有一次,她來到一戶人家的門外,敲門討些吃的。誰知,戶主是個精神恍惚的男人,他開了門後,把自己抱了進去,並認定自己是他剛剛出生的女兒。男人每天都說些奇怪的話,還把她鎖了起來,但是因為從此可以告別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她並沒打算逃離。就這樣,小女孩被這個男人藏在屋子裏,過著一種不見天日的生活,竟然也漸漸地對男人產生了感情,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父親。有時,男人會帶女人回家睡覺,但他好像害怕什麼似的,總是戰戰兢兢,有一次,他竟然用床頭的一把尖刀將女人的後背劃傷了。因為長期不見天日,隻和男人朝夕相處,小女孩的身體變得很虛弱,精神世界也變得混亂起來,她感到“爸爸”很愛那個女人,害怕她會把“爸爸”搶走,那樣,她就又要過孤獨流浪的生活了,所以,季末剛來時,她把季末當成了爸爸愛的那個女人,對她充滿了敵意。直到宋鶴宇趕回家中,和季末發生了爭執,小女孩忽然明白了,這個叔叔一直都有“病”,他的病讓他誤以為自己不斷地失去親人,並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以為自己遭受了失去親人的詛咒,而現在,自己已經不能再陪他“病”下去了……宋鶴宇早已淚流滿麵,他拚命抓住自己的頭發,喊道:“不!這不是真的,你是小隱,是我的女兒!不然,怎麼解釋駱文珂後背的傷口,而你的眼淚,確實治好了她的傷啊?”小隱忽然露出了一絲哀傷的微笑:“雖然我個子很小,可我如今已經12歲了啊,怎麼可能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說的眼淚是你調好了藥水,說需要我的眼淚作藥引……是的,無論怎樣,你都是我的爸爸……我不允許任何人奪走你!”說著,她擦亮了手中的一根火柴。季末這才意識到,房間的地上濕漉漉的,還飄著一股汽油味。小房間裏驀然飄起了火苗,先是書燒了起來,接著書架也燒了起來。濃煙向客廳席卷而去。宋鶴宇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下,頓時昏了過去。季末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宋鶴宇往外拖,在拖出大門之後,房間裏的火已經熊熊燃燒起來。濃煙和火光中,響起一陣斷續的低喃:“爸爸……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躺在地上的宋鶴宇仍然沒有醒來,隻是他的眼皮輕輕地跳動了一下,有兩顆大大的淚珠從眼角滑出……宋鶴宇被季末背到樓下之後醒轉過來。隻是樓上的熊熊大火已經不可能被撲滅了。他仰頭盯著自己那大火中的家,沒有哭聲,沒有號叫,隻是眼淚不停流著。流了很久之後,眼淚變成了血淚,眼中的血流了很久之後,他的眼睛終於再也看不見東西……駱文珂沒有拋棄宋鶴宇。她單獨租了一套小房子,把宋鶴宇接到自己身邊照顧他。小區的人經常可以看到她攙扶著一個頭發灰白的盲人在樓下散步。如今,他們終於不用再在賓館相會了。然而,這個故事卻有一個未解之謎,當消防隊員趕到火災現場,撲滅了大火後,發現了一具燒焦的屍體,但遵照家屬的意思並未做屍檢,她究竟是不是小隱,這對於季末來說,將是一個永遠的謎。隻是從那以後,宋鶴宇再也沒有因為奔喪而請過假,在他身上的“死亡詛咒”徹底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