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秘密
宋鶴宇來上班了,季末急切想從他身上解開某些秘密。“宋老師,您還好吧?“她在QQ上問宋鶴宇。“嗯。”“聽說您舅舅去世了,挺為您難過的,您節哀啊。”說了這話,季末自己都有點惡心自己。“嗯。”還是同樣冷淡。“對了,你舅舅是哪裏人啊?”“你問這幹什麼?”“就是隨便問問。”“我沒有回答你的義務。”季末不甘心,又說:“我前天看到一條微博,發給您看看啊,我覺得上麵說的這個人就是你!”她把微博截圖發給宋鶴宇。等了好久卻沒回應,扭頭看去,發現宋鶴宇呆在電腦前一動不動。“你別不承認,你頭上的傷就是證據!”她繼續發了一條。“你到底想幹什麼?”宋鶴宇終於回了一條。“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麼那裏的人都不認識你,那個死者真是你舅舅嗎?”季末有點兒揭破對方秘密的小得意,正等著宋鶴宇的回複,卻有一件東西“哐”的一聲砸在了她的腳邊。她驚叫了一聲站起來,發現宋鶴宇正兩眼冒火地望著她,自己腳邊是一個摔碎的小花盆。“宋老師……你幹什麼?”季末聲音中帶著哭腔。“小宋,你這是幹什麼?”林姐趕緊跑過來,攔在兩人中間。其他同事也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起來,“怎麼了這是?”“怎麼對女孩子發這麼大火?”宋鶴宇沒有理睬同事們的質問,轉身離開了辦公室。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探聽真相?為什麼你們不讓我好好活下去?宋鶴宇憤怒的胸腔裏回蕩著一個又一個的聲音。手機鈴聲響了好幾遍,宋鶴宇才從街頭茫然漫步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電話是駱文珂打來的,語氣嚴肅地讓他趕緊過去。駱文珂是與人合租一室的,她又不想再去宋鶴宇家,於是兩人又在賓館見麵。一見到駱文珂背上的傷,宋鶴宇就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條傷口在靠近脊柱的地方,從脖子一條直線直劃到腰間,慘不忍睹。“這是怎麼回事?”宋鶴宇結結巴巴地問。駱文珂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他說:“你不是說是你抓傷的嗎?你的手有這麼厲害?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駱文珂冷冷地問。宋鶴宇沉默了一下說:“你在賓館呆著,哪裏也別去,我去想辦法解決。”駱文珂沒有其他辦法,隻有聽宋鶴宇的。門被“哐當”一聲重重地推開,宋鶴宇快步衝進家裏,打開所有的門窗讓陽光照進來,又打開所有的燈,似乎隻有這樣,這套房子裏才能不再那麼陰冷。最後,他打開書房的門,自從小惠去世後就再也沒有外人進去過。他衝著裏麵喊道:“你給我出來啊!你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要傷害我身邊的人?”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落滿灰塵的書架後麵走出來,小小的身子穿著一件白裙子,長發直垂到腰間,有幾縷分散在前麵遮住了半張臉,沒有遮住的那半張臉上遍布著醜陋的燒傷疤痕。她的眼神充滿渴盼,似乎想走過來讓麵前的這個人抱抱,但又被眼前這個人凶惡的表情嚇住了。“你說,你到底要怎樣才算夠?”宋鶴宇嘶啞著嗓子喊道。小小的身影往前移動了一步,牽動著一條鐵鎖鏈也響動起來。宋鶴宇拽起那條鎖鏈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喊道:“我知道這條鏈子鎖不住你?可是你為什麼要讓我鎖?你為什麼被鎖了還要出來害人?我知道我欠你們的太多,我也想補償,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補償才好。你說,你們想讓我怎麼樣才肯放過我……”宋鶴宇坐在地上,眼淚嘩嘩地流著。很多次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麼,隻知道自己茫然地走在一條路上,一次次去參加親人的葬禮,一次次往悲傷的深淵裏掉去。一雙蒼白的小手悄悄撫上他的眼睛,尖利的指甲在他眼皮上刮了一下。宋鶴宇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啞聲說:“如果你想要這雙眼睛,就拿去吧。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也拿去吧,隻是,請你別再傷害別人了……”他感到,那個小小的身體也有一刹那的呆滯,然後身體貼著他的肩膀,冰涼的小手擦著他的眼淚……
6.好奇心
季末幾乎都要氣瘋了,雖然我是一個宅女,沒人追沒人愛,雖然我想揭開你的秘密,但你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摔花盆吧。宋鶴宇,你等著,我一定要挖出你的秘密來。季末在網絡上的朋友不少,她通過一個讀書群找到了一個網友F,F與宋鶴宇是同鄉,然後通過F的關係,找到他一個公安局戶籍科的朋友W。當季末說到宋鶴宇家庭不幸死了那麼多親人時,電話那頭的W大吃一驚!“完全不可能!”他很肯定地說,“其他人我不確定,但我和他是隔壁村的,他的母親絕對還健在!他的爺爺雖然去世了,但是是去年腦溢血突發死的,不是什麼摔傷不治,也不是發生在5年前。當時我休假在老家,路過他們村時正好碰上了出葬。隻是,宋鶴宇竟然沒有回來奔喪。”雖然季末早料到宋鶴宇有秘密,但她絕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秘密。她對W說:“能不能請你幫忙,查一下宋鶴宇其他所謂死去的親人是真是假。”“好吧,”W說,“雖然這件事跟我沒什麼關係,但誰讓警察的好奇心比一般人都強呢。”應該說,W的工作效率還是很高的,第三天就打來了電話:“我通過各方麵的關係了解到,你說的宋鶴宇那些所謂的親人去世的事情,基本上都不是事實。他的姑媽、姨媽、舅舅、堂哥、表妹都健在。而他是家中的獨子,並沒有妹妹。並且我還了解到,早幾年宋鶴宇因為出軌導致妻子縱火自殺,連帶燒死了肚子裏的孩子,他的父母激怒之下斷絕了跟他的往來。這些年,宋鶴宇一次也沒回過家。”季末說:“宋鶴宇曾經去梧縣參加了一場他所謂‘舅舅’的葬禮,隻是好像當時所有人都不認識他。”“是嗎?梧縣離我們這裏可是很遠的。”W說。暫時從W這裏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季末隻能想其他辦法了。她在一個本省論壇“奇聞怪事”版塊發布了一個帖子,講述了梧縣發生的那件事,詢問網友是否遇到過類似的事情。駱文珂疼得渾身一陣抽搐。她光著上身,由宋鶴宇給她背上抹藥。那瓶藥水是宋鶴宇帶回來的,裝在一個白色的小瓶裏,隻有半個指節那麼高。藥水一抹到駱文珂身上,就引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抹完整條傷口,那本就不多的藥水隻剩下了不到一半。駱文珂在床上俯臥了幾分鍾後,傷口的疼痛還真是減輕了不少。“藥是找到了,可是你不想說說這傷是怎麼來的嗎?”駱文珂坐起身,盯著宋鶴宇說。宋鶴宇低著頭,沉默了半天才說道:“你就別管這些了,我負責把你的傷治好。”駱文珂卻尖了嗓子喊道:“雖然你這次能把我的傷治好,但是我以後還敢不敢去你家?還敢不敢跟你親熱?誰知道那個鬼東西什麼時候會出來再抓傷我,甚至要了我的命?”“你住口!小隱不是鬼東西!”宋鶴宇霍然站起身來叫道。仿佛一塊巨冰丟到了悶熱的室內,溫度一下子降了下來。隔了許久,駱文珂問道:“小隱是誰?”“我不能告訴你……”宋鶴宇無力地說。“是不是你的前妻?她還在你們家嗎?”駱文珂顫抖著問。頂不住駱文珂以分手相逼,宋鶴宇不得不坦白了那些隱藏在他心中似千斤巨石般重的秘密。
“小隱不是我的前妻,而是我的女兒。”事到如今,他反而平靜了許多。駱文珂震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才問道:“是你跟你前妻的女兒嗎?她不是在你前妻的肚子裏就被燒死了嗎?”宋鶴宇皺著眉頭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小惠自殺之後,我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個多月。有一天半夜,我隱隱約約聽到門外有嬰兒啼哭的聲音,出門一看,門口放著一個小嬰兒。我很奇怪,但是抱進屋在燈光下麵一看,隻一眼我就確定——那是我的孩子。”“這也太詭異了吧?你怎麼能確定她就是你的女兒?你去做DNA鑒定了嗎?”“我不能去做DNA鑒定。如果鑒定出來她就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向世人解釋?而且,小隱她並不簡單,似乎我一懷疑她的來路,甚至去醫院做鑒定的想法,就頭痛欲裂。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她就是我的女兒……”駱文珂倒吸了一口冷氣,問道:“你前妻被……燒死的時候,你能確定那孩子還在肚子裏嗎?”“不確定……”“那孩子……一直被你藏在家中?”“是……”一陣寒氣襲上了駱文珂的全身,她禁不住打了個冷戰,身上的傷口似乎又開始變疼了,“那我們在你家的時候,她都在房裏?”宋鶴宇以沉默作答。駱文珂禁不住全身都顫抖起來,她趕緊用被子裹住了身體,有一個念頭她不敢說出口,她覺得,小隱來曆不明……但是,讓她意外的是,宋鶴宇帶回來的那瓶藥竟然是小隱給的,那是小隱的眼淚!
7.抉擇
季末在網上發布的帖子得到了回應,有兩個人說遇到了跟她類似的事情。季末向兩人要了QQ號,私下裏一印證,她幾乎可以確認,這三起葬禮上去冒名祭拜死者的主角就是宋鶴宇,而且這三個地方相隔甚遠,死者之間也毫無聯係。也就是說,這幾年來,宋鶴宇頻繁“去世”的親人大部分都還好好活著,而他去參加的葬禮,那些死者貌似都跟他沒什麼關係……如果不是宋鶴宇在演戲,那他就是像木偶一樣被操縱了。到了這個地步,季末反而對宋鶴宇泛起了一股同情之心。既然詭異的事情是從他妻子自焚死亡之後開始的,那麼是不是說源頭就是他那死去的妻子?季末來到城郊的石崖觀,向觀內的嵇冠道人求助。嵇冠道人聽了她所述的內情,送了她一道符,囑道:“它若有傷人意,這道符自有法力降伏。”如今季末幾乎認定,宋鶴宇的前妻陰魂不散,始終在他身邊,每一次宋鶴宇去參加“親人”的葬禮,都是她在搗鬼。現在最關鍵的是,在她下一次出來操控宋鶴宇時,拿這道符來對付她。宋鶴宇雖然恢複了上班,但一直黑著一張臉不理季末。關於梧縣那件事,他似乎選擇了遺忘。季末悄悄找到林姐說:“宋鶴宇下次再有親人去世請假,請你務必第一時間告訴我。”林姐詫異地看著她,嗔怪道:“你這丫頭,哪有這麼咒別人的。”季末臉紅了一下,隻是一再叮囑,這件事很重要,請林姐一定放在心上。雖然駱文珂背上的傷已經好了不少,但離痊愈似乎還很遠。宋鶴宇很想再從小隱那裏討點藥水來,隻是他隱隱覺得小隱流下這些淚水似乎對身體有些傷害。那是這些年來他第一次看見小隱流淚,把淚水交給他之後,她那小小的身體都佝僂了起來,臉也更加蒼白了,並且不停地咳起來。猶豫了兩天,當駱文珂又疼得直叫喚的時候,宋鶴宇還是去求了小隱。小隱冷冷地看著他說:“會死的!”宋鶴宇嚇了一跳,“誰會死?”他連忙問。“我……”“小隱,我不要你死!”宋鶴宇衝動地緊緊地摟住小隱。那個小小的冰涼的身體,似乎在他的摟抱之下有了些許溫度。“你想小隱死?還是她死?”她問。“你們一個都不要死,如果一定要有人死,那就讓我死吧。”他不能失去小隱,可是也不想失去駱文珂。“爸爸……”“爸爸在,小隱乖……”宋鶴宇的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聽到小隱喊他爸爸。“有一天,小隱不在了……爸爸,要好好的……”宋鶴宇把小隱摟得更緊了。即便隔著衣物,也能感覺到一片冰涼,那是小隱又開始流淚了。小隱的眼淚裝了滿滿一小瓶,裏麵有著一絲淡紅色。然後她開始咳血,身體蜷曲得像一隻蝦,臉上也蒼白如紙。宋鶴宇抱著小隱坐在地上,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們身上,小隱的身體卻越來越冷。“好想就這樣跟爸爸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小隱,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如果你不在了,爸爸也沒有活著的意義了……”小隱靜靜地躺在宋鶴宇的懷裏,像是慢慢睡著了。過了許久,她扭動了一下身體說:“爸爸,去救人……我想好好睡一覺……”宋鶴宇拿著小隱的眼淚去找駱文珂。這次的淚水似乎比上次的效果更好,一抹上去,傷口上的黑瞬間就消減了不少。駱文珂說:“替我謝謝小隱。”宋鶴宇說:“也許救了你,小隱會受到很大的傷害。”駱文珂有些感動。但感動歸感動,在她的心裏,仍然認定小隱很可怕。“小隱以後怎麼辦?”她問。宋鶴宇傷感地說:“這些年,小隱一直被我藏在家裏。我怕她被人看見,被人探問來曆,所以從沒帶她出過門。從她開始能走路起,怕她跑出家門,我甚至用鐵鏈鎖著她。她一直就像一個小小的囚徒呆在那所房子裏,沒有下過樓,沒有見過外人。在她的世界裏,隻有我。我知道那條鐵鏈其實鎖不住她,但是她似乎從來就沒想過要走出那套房子……我不想失去她。”“如果,一定要在我和她之間做一個取舍呢?”宋鶴宇抬起頭說:“我不想失去小隱,我也想繼續擁有你……”這個答案並沒有讓駱文珂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