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是從哪天起，我開始與那個警察小夥子微笑打招呼的，在這座城市最熱鬧最繁華的十字路口上。等我有一天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兒時，至少也是他來此交通崗執勤半年之後了。我是想說，他那深深眼眶裏呈黑葡萄般的雙眸，令我頗感似曾相識。
後來，一個偶然機會使我與他所在的交警大隊大隊長趙勇相遇。談及那個小夥子，這個耿直的大隊長朗聲說道：“怎麼，你這個幹宣傳的又‘嗅’到我的寶貝了？哈——哈——他可是去年招聘的那批交警中唯一的本科生啊。這孩子是棵好苗子，肯吃苦，有毅力。瞧他指揮交通時那筆直的身板、規範的手勢，夠味吧？”
一天大清早，我剛走進辦公室，電話鈴恰巧響起。我拿起話筒，耳畔響起趙大隊長的粗嗓門：“嗨，我說宣傳科長，俺隊裏今早上有個包你滿意的新聞由頭，來替俺們宣傳宣傳吧！”我帶著宣傳幹事、愛寫點詩的小雯趕到大隊辦。我深知這個趙大隊長，沒譜的事兒絕不吹。
果真，他們大隊逮住了一個持刀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的現行犯罪團夥。三個家夥在甲地搶劫綁架司機，殺害拋屍後準備將出租車開往乙地賣掉，卻不料途徑本城時被交警查獲！
我馬上聯想到那個十字路口的兩顆“黑葡萄”。
一問，還真是他攔車驗照，發現疑點，又與同伴截獲的。
靦腆的小夥子被叫到我麵前。我正想問幾個細節，卻聽他忽然說：“阿姨，我是馬芃。”
我很有點驚詫、疑惑。看來他是認識我的，我們是相識的，但我怎麼就是想不起何時何地見過他？我頗尷尬：“唉，真是記性不好了，在哪兒見過你？”
這個馬芃並不難堪，走到他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從一本書中拿出一張過塑的新聞報紙片兒，嘴角抿成了一道彎線。
我有點遲疑地接過一看：噢，這是我十年前去派出所鍛煉時所寫的一點人生感悟，後來發表在公安報上。
“哎呀，馬芃！我想起來了，難怪我總覺得你這雙眼睛似曾相識呢！想不到你也當上警察了。”
“可不是，本來我是咬緊牙關一定要替警察後代爭氣的，遠離這座城市，遠離警察父母，到更廣闊的地方奮鬥呢。也不知到底是哪根筋有問題了，大學畢業回家探親，看見電視台上招聘交警的啟示，就鬼使神差報了名，居然還考上了，我就放棄了京城一家計算機研究所的工作。”
“放棄專業，有點可惜，你父母怎會同意？”
“沒啥可惜的，咱局裏不是馬上也要上微機也要聯網了嗎？我媽他們樂還樂不過來呢！當初我可是頭次挨打，疼在他們心頭上了，他倆內疚得很，總以為我恨他們呢。不過那天我也真是恨透他們了，我就是要讓這兩個隻要事業、隻要榮譽、餓了我三頓飯仍沒回家的警察難受、後悔、疼痛，所以我就去幹了那件壞事。”
他那亮晶晶的眼睛彎成了月牙，風趣地說：“現在好了，我在他們身邊當警察，我媽說，咱家可以成立個小公安局了。”
我一想：父親是刑警，母親是“片兒警”，兒子當交警。我不禁打趣道：“嘿，可不是，將來再給他們找個文職警察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