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新
2012年2月,我應邀到海南參加符浩勇的小小說研討會時,認識了平萍。這是一個很活潑的女孩子。回來後,她郵來了長篇小說《盲點》和小小說集《青玉案》。寫長篇小說,又能同時寫小小說,說明作家具有寫作的多種才能。
從小小說集的封麵上,我知道了她是一個警察。
她的小小說也多是寫警察生活的。目前反映這個題材的作品不多。她因工作環境的原因,可說是得天獨厚!她如果在這個方麵深入開掘下去,當有特殊的成就!
寫警察生活,我以為可以有兩個路子:一是反映公安戰線錯綜複雜的鬥爭。這類小說以情節為主;二是寫警察的生活、情感,以寫人為主。平萍作為女性的作者,她選的是後者。
平萍小小說的特點是:以警察為契點,實際旨在寫出當今普遍的人性。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課題,需要很深的閱曆和對人性深刻而獨特的理解。
寫出警察真實的一麵,並非易事:既不能任意誇大也不能刻意縮小,不能人為地罩上絢麗的光環,也不能恣意貶損。警察作為特殊的群體,他們有自己的愛好、情緒、追求,有為事業獻身的理想,也有人類共有的普遍的人性弱點。
我以為,小小說因其篇幅的原因,不可能像中、長篇小說那樣寫出複雜的性格;也不可能在有限的情節裏並寫兩麵。因此,能真實地寫出他們的內心世界,就是我們追求的目標。
平萍的小說,為我們揭開了鮮為人知的警察心靈深處的另一麵,使我們加深了對他們的了解,也看到了多彩的人生。
《青玉案》中的女警察是個很特別的形象,全然不是我們常見的警察公正、崇高的那種。她是一個球迷。她對心中喜愛的球星癡迷到忘記自己的職責,甚至包庇他,為他隱瞞不良的證據!她也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被禁閉、通報批評,最終調離警察崗位。在青玉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她的執著,看到了她作為青年人特有的熱情。但也看到了她的幼稚,看到了她對生活的輕率。
《熏衣草下的罪惡》更是離奇的一篇小說。一個“精明能幹,美麗溫柔,曾破獲過數起大要案,曾獲過一等功”的女刑警瑾姐,僅僅因為她的丈夫與坐台小姐有染,她就和別人瘋狂地報複那些小姐,竟殺死了六男一女,最後開槍自殺。一個傑出的女警察,竟成了殺人如麻的頑凶!在正義與邪惡完全相反的兩極中,瑾姐完成了致命的蹦極。瑾姐的愛與恨到了瘋狂的程度。她的行為是超常化的,似乎已超出了常人的應有邏輯,而顯得不合情理。而我是讚成這種寫法的:第一,小小說因為其篇幅極短,要寫出個性鮮明、讓人經久不忘的形象,就要用特殊的寫作方式創作。其中之一,是運用“極致化”——即有意寫出人物非同一般的行動與思想。例如汪曾祺的《陳小手》和淩鼎年的《剃頭阿六》,主人公的所作所為在現實生活中是絕無僅有的,但寫在小說中,就讓人分外震撼,就讓人難以忘懷!這就是小小說刻畫人物的特殊招式。第二,小說的人物與情節並不失真,沒有任意地編造。因為警察也是人,她也有自己的情感和愛憎,也有私欲。她無法超脫人類的本性。小說也昭示了,當這些特殊的群體私欲膨脹起來、頃刻間爆發時,它的破壞力遠遠超過普通的百姓!這是值得我們重視和警惕的。
警察的工作是單調的,但這並非說明她們的感情是蒼白的。他們的內心也有暗藏的波濤,也有強烈的愛的追求。《春》大膽地披露女警察豐富的內心世界。小說中的“菡”有了一個八歲的兒子,她本人已經三十二歲,不是一個浪漫的年歲了。但她在遇到一個熟人後,心潮卻難以平靜,仿佛又回到了十八歲。小說細膩地寫出她的感情波動:反複思考自己作為妻子、母親的身份與當前想法的不和諧;在理智與情感的較量裏掙紮;在職責、道德、情愛中彷徨。這是真實的人性,沒有一點掩飾,唯其真誠,不僅沒有損害警察的形象,反而讓我們感到可親、可信與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