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徽摔倒在地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地府裏逸出:“白老弟,這回苦肉計可沒白用!你這隻老貓終於欠我一次了!”
苦肉計?程徽心裏咯噔一聲,仰頭直視白昕。白昕也不躲避,笑眯眯的和她對視:“你聽見了?”
“你……是裝昏?”這麼大的聲音想裝聽不見也難吧!憤怒讓程徽突然湧出了一股莫名的力量,竟支持著她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白昕卻不回答,隻是笑:“大人還是快處理一下傷口吧,這樣子真是難看。”
“白昕!你回答我的話!為什麼要騙我?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唐堯他……”程徽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頓時直衝腦門,若不是身上有傷,估計這會她已經拎著白昕的領子了。
“這樣不好嗎?”白昕忽然斂了笑,一本正經地打斷她的質問,那種正正經經的樣子讓程徽忽然打心底裏升起一股寒氣。
“你什麼意思?”
“收了唐先生,又除掉了你身邊的隱患,一舉兩得,哪裏不好?”白昕說著,臉上又掛上了淺淡的笑意,隻不過這次,程徽覺得那笑裏多少有些嘲諷的味道。
“隱患?你是說唐堯?他處理了多少事務你比我清楚,要不是他分擔你的工作,你會這麼輕鬆?還有,當初讓他成為我的手下,好像並不是我的意思吧。”
“你說的沒錯。不過大人,你好像還是沒有明白,從你承認自己身份的那天開始,你就已經沒有資格依賴任何人。唐堯,隻是一個試煉。而你,差點沒有通過,如果不是我好心插上一腳的話。”白昕說著,走到程徽跟前,修長的手指穿過她半幹的短發,很親昵的動作,和他臉上那種居高臨下的表情當真格格不入,“這個時侯,你應該感謝我才對呢。”
“感謝你讓我傷害自己的朋友?”程徽反詰,目光都能在空氣中迸出火花來,而她真正想要問的是,不依賴任何人,那個任何人也包括你嗎?可是就在那些話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又被一種力量更為強大的恐懼深深壓了回去,
“朋友?嗬,這兩個字不需要出現在你的字典裏。”白昕又捋了捋她的頭發。
程徽一偏頭,躲開了他的手,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那你呢?你又算什麼?”
突然之間,程徽覺得她的話讓白昕的動作停了一下,當然也有可能是錯覺,因為他很快就接上了話,不假思索一般:“指路人,監督者,夥伴,仆人,部下……隨你高興。總之,不是朋友。”
“大人,知道阿修羅嗎?”就在程徽還沒從他方才的話裏醒過神來時,白昕又變了話題,雖然是問,卻並沒有等程徽回答的意思,因為他很快就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所謂阿修羅,即是非神,非人,非鬼,介於三界之間的怪物。擁有神的力量,鬼的邪念以及人的七情六欲。阿修羅道亦是佛教所說的六道輪回中的一道。雖為善道,卻終因心存嗔念,又好爭執,難免墮入惡道。而它們本性驕傲,從來視法紀於無物,向來隻做自己願意做的事,不分善惡。
“這種介於神鬼人三界之間的東西,唯一臣服的卻是你呢!”白昕繞了繞她的發梢,“所以啊,大人,你身邊的那些人,你可以指派,可以利用,卻單單不能夠依賴,否則,任何一點軟弱的情感,都會成為你致命弱點。”
“不人不鬼不神的東西……那我們算什麼呢?白昕,對你來說,我又是什麼呢?”程徽抬起頭來,看著那雙妖媚的綠色眼眸,神情一片茫然。
“我們……什麼也不是吧。”白昕迎著逐漸燦爛起來的霞光,雙手插在褲兜裏,望向空無一物的窗戶。說這話的時候,程徽已經離開多時。他摸過窗台上的一包抽了一半的煙,拈起一根送到嘴邊,踟躕了半天,還是點燃了。吸了一口,引起了一陣猛烈的咳嗽,終於還是皺著眉頭撚滅了,“這麼難聞的東西怎麼也有人喜歡?”白昕搖搖頭。
放下煙,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掃視了一下房間,自言自語:“那隻畜生居然溜了。”說著勾起唇笑了一笑,又笑了一笑,“我都被你傳染了。小徽,感情用事,這東西可真是要不得。”
天色逐漸亮了起來,晨光斜鋪在這個城市鱗次櫛比的鋼筋水泥上,朝氣蓬勃,那些冷硬的建築竟也因為這樣的朝氣而有了生動的色彩。程徽就在這樣的色彩分明的清晨默然地走在回學校的路上,肩頭幹涸了的血跡惹來行人的頻頻注目。她不曾想到,那麼嚴重的傷竟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自動愈合,要不是衣服上的斑斑點點的血跡,她會以為那些徹骨剜心的疼痛都是她夜裏的幻覺。她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