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房中妖豔抱闍黎(3 / 3)

且說張真兒到那生死關頭的時候,忽然一人攔腰抱定道:“你這小官,為何投江自盡?有甚冤枉,可對我說來。”真兒掙紮不動,隻得立定說道:“小子並無冤枉,隻因遇著荒年,饑餓不過,隻得尋個短見。”那人道:“我看你不是下流之輩,難道沒有親眷濟助孤寒,一至於此?”真兒道:“當日也有人扶助的,如今遇著這個年成,誰還肯顧?”那人道:“你這雙尊目為何壞的?”真兒道:“我因父母雙亡,哭了三日三夜,兩眼血枯,成了瞽目。”那人道:“這樣,你是個孝子了。我看你這段光景,料來沒處存身,你肯到我家去麼?”真兒道:“你不要取笑。我是個吃得做不得的人,要我何用?”那人道:“我家止得夫妻二人,我出門生意,家內無人,不過要你在門前屋後照管照管,並無用做。”真兒聽得那人語言真實,“料來不是騙我”,便倒頭下拜道:“若得阿爹救取,就是我重生父母,我就拜你為義父。”那人連忙扶起,挽手同行而回。

你道這救他的是誰?就是那不怕老婆罵,將米勸鬧的好人張颺。途中問了些家常住處、來曆姓名,張颺歡喜道:“我與你五百年前共一家,不必改名易姓,就叫張真兒罷。”閑話之間,不覺已到自己門首。春娘見丈夫帶了這個奇貨回來,心下著實一個蹬心拳,連忙問他來曆。張颺將他投江的事情說與娘子知道。春娘最怕者是有人礙眼,不便與靜空往來,見他是個瞎子,料來不妨,勉強放在家中,再作道理。張真兒拜了義母,安心樂業,聊度餘生,不題。

且說那靜空見張颺不在,便日日走動,胡為作樂,未嚐間斷。一日,張真兒站在門前,靜空走到。真兒聽見,問道:“你是甚人?”靜空竟不答應,索的一聲望內便走。張真兒喊叫道:“是那個亂走?敢是賊麼?”手之舞之,摸來摸去,喊個不住。靜空見了春娘,問道:“這是何人?”春娘道:“這是你嫡嫡親親的外甥。”靜空道:“從來不曾見你懷胎,又不見你生產,緣何一養就偌大一個兒子?”兩人笑了一場。春娘將真兒來曆細細說與他聽,靜空才知就裏。真兒聽見母親與他說笑,想是熟客熟主,就不喊了。春娘叫真兒進來見了舅舅,原打發他門前坐地,兩人鬼混一場去了。

要知靜空走來,春娘是瞞著真兒的,不料這次冤家撞著對頭,隱瞞不過,隻得與他說明。自此之後,真兒聽見聲音,定是相叫。一連來了十餘天,真兒眼雖不能鑒貌辨色,耳也會得察理聆音,心裏也有八九分懷著鬼胎。一日對春娘道:“我們爹爹不在家中,全虧舅舅日日走來看管。若還舅舅四顧無人,何不移來我們同住?彼此都好相依。”春娘道:“你話固雖有理,隻是舅舅是個出家人,與他同處,外觀不雅。”真兒道:“嫡親兄妹,何怕外人談論?”春娘應而不答。要曉得真兒這番說話,有心打在他拳窠裏,正要察其暗昧。春娘無心應口,未免日常間脫出幾句露馬腳的話來,真兒一一記在心裏。

到了次日,是春娘的生日。靜空提了些魚肉,打了些好酒,為春娘稱觴。大家吃了一會,叫真兒廚下暖酒,兩人走到房中,竟去幹那楚襄王遊巫山的雲夢起來。真兒將酒燙熱,走至堂前,不見有人坐席,隻聽得配房裏麵就如那三月三的癩蛤蟆,急急哈哈叫個不絕,又像那七八十歲的老頭兒害了痰火病,嘻嘻籲籲喘個不盡。真兒聽了,十分懊惱,正是:

一個色膽包天何俱死,一個忠心貫日豈偷生。

捶胸跌腳道:“什麼哥哥妹妹,分明淫婦奸夫。我父親誌誠君子,到討這樣一個淫婦在家裏出醜。”連忙放了酒壺,走到廚下,拿了一把廚刀:“待我殺了二人,以雪父親之恥。”正待出來,回想道:“我是個瞎子,倘若持刀進房,到被他先瞧見,反受了一個大大罪名。凡事須要三思,不可草草。”依舊放下廚刀,走了出來。

那春娘並和尚將次及席,春娘問真兒道:“這酒壺是你幾時拿來的?”真兒道:“你們在房裏的時候我拿來的。”春娘紅了臉,把和尚瞧了一瞧。靜空接口道:“就是我方才毛廝裏出恭的時節。”東扯西拽,兩人心裏樁著凹囗,胡亂飲了幾杯去了。

且說張颺日間打魚,一個也無。到了黃昏時分,白露漫天,那魚不知罾網,卻有幾個遊來。連試了三五次,果然夜裏生意勝於日裏三分,因此夜夜也不在家中。春娘見丈夫行蹤果有準繩,未嚐參差遲早,又想真兒必定看出破綻,因是兩人約下,黃昏進門,清晨出去,一則便於同床共枕,二來樂於囗眼真兒。這個算計勝於六出祁山、七擒孟獲,一舉兩得,卻不是好。那知禍福由天,一報還施一報,吉凶有命,冤家到底冤家。

偏是這一夜卻也作怪,打魚的直打到三更時分,要一隻小小蝦兒也沒得遊進網來。兩人心灰意懶,欲待歸家。隻見那江中:

清波滾滾,聽來疊鼓鳴笳;白浪漫漫,看去雪飛雲舞。玉盤金餅,皓月當空;火部紅輪,太陽出海。光容奪目,猶如出蚌之珠;影耀逼人,卻如他山之玉。澄清一派奇觀,憑吊千秋罕睹。(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