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穀粑(1 / 1)

包穀粑是一款時令素食。

通俗地說,它一心跟著季節走,一味迎合大眾嚐鮮的胃口。這是它與糍粑同享“粑”名卻不盡相同之處。

到了盛夏,漫山遍野的包穀輕舒綠油油的水袖,紅纓子的包穀就長成了,仿佛是一眨眼。黔南山區種的多是糯包穀,像遇到熱情如膠似漆扯拽不斷的糯米一樣,薄薄的皮包不住盈盈的漿,輕輕一掐,白白的汁液像箭四下噴射。煮熟了黏牙,黏手,黏一切。

掰了包穀,將空蕩蕩的稈棄在山野,像借腹生了孩子後狠心抱走了孩子,丟下了千萬株怨婦似的母親,在風中守望與泣訴。

背了背簍,將孩子似的包穀背回家,去穗,剝皮,露出一排排秩序井然的牙齒,顆顆結實飽滿,閃著瓷質的光澤。豎著摳開一道防線,更多防線被突破了,牙齒們紛紛滾落到搪瓷盆裏,清脆出聲,或簸箕中,悄無動靜。漸漸,堆成了山,冒尖。

搖動石磨,周而複始地兜圈子,一勺勺包穀被塞入磨眼,白花花的汁液像乳汁,又像瀑布,順著磨沿千條萬縷地流淌下來,一路擁擠著進入磨道,彙合到一起從磨口跌入懸垂的長長的布袋裏,控去了滴瀝水分,留住了根似的稠。倒出,團和拍成巴掌狀的粑,選兩三頁嫩皮兒對折過來包裹住。這上頭有講究,稈上葉子長而窄,有毛,不適合;包穀外皮綠而老,像保護它的鎧甲,也不合適。唯有貼著肌膚的皮兒柔軟而細膩,散發著芬芳體香,像內衣,又像胞衣,與粑貼身梯己地上籠屜蒸到一起,包穀的清香更加深刻地滲透和融合到了粑裏,追隨嫋嫋沸騰的熱氣充分釋放出來,戀戀難舍,沒齒難忘。

金黃的包穀粑像一掌掌黃金一樣,曾經讓我瘋狂地迷醉不已,我忘不掉揭開它蓋頭的那一刹那,接踵湧向我的撲鼻的新鮮,滿眼的燦爛,入口的香甜,繞身的纏綿。

可惜它隻屬於夏天。遺憾那時沒有冰箱,否則可以連穗帶皮地大量冷藏了,啥時想吃了,隨時可以取出磨了蒸了吃,隻是不知還是不是夏天的味道。

等到冰箱與我們的生活親密接觸了,我卻提不起了興致,一切仿佛都被颶風似的時光刮跑了。

還有,我人在北方,這兒的包穀似乎齊刷刷地站到了糯的對立麵,可著勁兒地往不糯上長,而做粑是需要糯的,因此想做包穀粑也做不成了,隻能對著記憶咽著口水空想。

也許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