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經過三年多的經濟複蘇,唐朝也具備了足夠的物質實力,而且貞觀之初政局相當穩定。漸漸地,唐朝具備了反擊突厥的條件。
而突厥人自渭水之盟後,內部矛盾更加激化,頡利可汗的勢力逐步收縮。據說,貞觀元年時,陰山以北的薛延陀、回紇、拔古也等十餘個部落,相繼背叛頡利可汗。頡利可汗派突利可汗前去討伐,卻又吃了敗仗,僅以數騎奔還。
頡利那個怒啊,對著突利發火,把突利囚禁了十餘日。突利可汗更怒,難道我會故意打敗仗嗎?
二人於是結怨,突利可汗也暗自起了背叛之心。再加上頡利可汗在任用將領時,老是胳膊肘子往外拐,重用各種胡人,卻疏遠自家親族,使得其手下一幹親眾也漸漸心生不滿。而貞觀年間的各種災害,突厥自然也沒能逃過,牲畜損失慘重,饑荒四起。頡利可汗眼看沒吃、沒用的,這才想起來聚集突厥諸部,尋求他們的支持,但突厥人對他失望透頂,紛紛反叛。
各種條件已然具備,唐太宗可以發動一場揚眉吐氣之戰了。大戰的導火索是代州都督張公謹發來的一份戰略分析報告。
報告中稱:唐攻取突厥有六個方麵的優勢,“頡利縱欲逞暴,誅忠良,昵奸佞,一也。薛延陀等諸部皆叛,二也。突利、拓設、欲穀設皆得罪,無所自容,三也。塞北霜旱,餱糧乏絕,四也。頡利疏其族類,親委諸胡,而胡人反複,大軍一臨,必生內變,五也。華人入北,其眾甚多,比聞所在嘯聚,保據山險,大軍出塞,自然響應,六也。”
張公謹的分析可謂相當客觀和全麵了,他甚至注意到在突厥勢力範圍內有許多唐人遷入,到時可以呼應朝廷軍隊。
貞觀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唐太宗部署五路大軍討伐突厥:並州都督李勣為通漢道行軍總管,出雲中;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總管,出定襄;華州刺史柴紹為金河道行軍總管,出金河;靈州大都督薛萬徹為暢武道行軍總管,出營州;而已在靈州的任城王李道宗原地候命。五路軍共計十餘萬人,皆受李勣節度。
在唐朝調集大軍和糧草物資的時候,頡利可汗率先發起了試探性的進攻。十一月,突厥人進攻河西諸州,卻被肅州刺史公孫武達和甘州刺史成仁重擊退,俘虜千餘人。十二月,突利可汗徹底背叛頡利可汗,入朝長安。
這件事讓唐太宗特別高興,他對大臣們說:“以前太上皇為了愛惜百姓,稱臣於突厥,我常常感到痛心。今天單於稽顙(跪拜,以頭觸地),總算一雪前恥啦。”
貞觀四年正月,五路唐軍對頡利可汗發起了泰山壓頂般的攻擊。其中以李靖一路戰績最為突出。
李靖率領三千驍騎兵,以日行百裏的神速從馬邑突進惡陽嶺。頡利可汗對神兵突降的李靖毫無準備,一下子被打亂了陣腳。他做了一番思考,最後認定李靖身後必有數量巨大的後援,不然哪敢如此孤軍深入?
頡利可汗不敢輕舉妄動,但李靖一刻也沒閑著。到了突厥大營附近,就派出間諜打入敵人內部玩反間,而且玩的是成本最低的“生間”。不但間諜同誌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還帶來了頡利親信康蘇密的部落。
這就沒必要再等下去了嘛,李靖抓住突厥人心惶惶的機會,趁夜奔襲定襄。頡利猝不及防,被殺了個大敗,匆匆逃亡磧口。
李靖旗開得勝,攻占定襄,讓唐太宗感到歡欣鼓舞。他當眾高度評價了李靖的用兵才能:“昔年李陵(漢武帝時大將,李廣之孫)率步卒五千,不免身降匈奴,還能留名青史,李愛卿以三千騎兵深入敵後,一舉克複定襄,威震北狄,簡直是古今未見的奇功。足以報當年渭水之恥。”
唐太宗的雪恥之路並未就此止步。定襄大捷後,李勣帶兵從雲中出發,追擊頡利可汗,在白道時與突厥部隊相遇。李勣同為唐初名將,在手握重兵的情況下,打打倉皇逃竄的頡利,還不是跟玩兒一樣。於是,唐軍又取得了一次大勝。
頡利可汗被打慘了。二月,他退到鐵山,收拾殘兵,大約還有數萬人的樣子,但短期內已無力再與唐軍展開正麵抗衡了。
好在突厥人不像漢人那麼講究禮義廉恥,打不過就認輸好了,沒太多心理障礙,於是他又派那位執失思力覲見太宗。
這一次使者先生沒那麼牛逼哄哄了,老老實實傳達了頡利可汗謝罪、請降的懇求。太宗便按照禮儀,請外交部長(鴻臚卿)唐儉撫慰突厥使者,又令李靖率兵迎接頡利可汗入朝。
當時,李靖正與李勣會師於白道。兩位傑出軍事家開了碰頭會,對當前形勢和突厥人的特點進行了一番討論,最後一致認定:頡利這家夥雖然暫時兵敗,但猶擁兵數萬,要是讓他逃亡到漠北,與回紇九姓部族聯合,必為大患。而且漠北道路遠阻,到時候你想追都追不上。
現在唐儉不是正出使突厥嗎,頡利一定會放鬆警惕,這時候我們要是選出精騎一萬,帶上二十日軍糧發起突襲,絕對能將頡利一舉成擒。到時候,還議什麼和啊,要殺要剮,全憑咱皇上一句話,那多痛快!
兩人計議已定,把這話通知給張公謹。沒想到,張公謹對此表示反對,他說:“皇上已經下詔答應他降唐,使者都派去了,怎麼能再去偷襲人家呢。”
李靖哈哈大笑,張公真乃書生意氣耳,我這正是韓信當年乘其不備一舉破齊的老招數啊。隻要能徹底把突厥打得永世不得翻身,犧牲一個唐儉也不足惜。
不管張公謹能不能理解,李靖、李勣要幹什麼事,那就一定會去做。當夜,李靖勒兵先行一步,李勣帶兵作為後援。
唐軍開至陰山下,看到草原上有千餘帳突厥人,於是將他們全部俘獲,帶在軍隊後麵一同前進。這當口,唐儉也來到了頡利可汗處求見。頡利一看外交官來了,大喜過望,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兩位李將軍看人看事可謂神準,頡利確實在考慮將來的出路,也確實打算混過這一陣低潮期,便逃亡漠北聯合回紇諸部去。
可惜,他的小算盤很快就破滅了。
那天,草原上起了茫茫大霧,能見度極低。突厥哨兵在帳外瞭望,一眼望去,天地一片蒼茫,仿佛回到了盤古開天之前的混沌狀態。忽然,哨兵們發現遠處影影綽綽有一隊人馬從濃霧中浮現出來,不禁交頭接耳,搞不清來者何人。
等到確實看清那是一隊最為彪悍精良的大唐騎兵時,人家距離頡利的大帳已不足七裏路了。
突厥大營頓時炸了鍋,頡利可汗衝出軍帳,拉過一匹什麼汗血千裏馬,騎上就跑。連老婆、孩子估計都沒顧上,哪裏還顧得上唐儉。
眨眼間,唐軍已經殺來。其實一共才二百騎而已,但驚恐的突厥人群龍無首,紛紛潰逃。使得唐儉趁著混亂,順利脫身逃走了。
此戰結果可謂大獲全勝,皆大歡喜。唐軍幾乎沒什麼嚴重的人員傷亡,卻斬敵萬餘,俘虜男女十餘萬口,牲畜幾十萬頭,發了筆橫財。
頡利帶著萬餘殘部沒命地往北奔逃,想要遁入大漠。走到磧口,不禁兩眼一黑,因為李勣早已帶兵在此恭候多時啦。
兩軍接戰,頡利奪路而逃。族內的大酋長們可不是人人都有千裏馬騎,他們大概覺得跟頡利混下去沒什麼前途,一股腦向李勣投降了。
李勣這邊俘虜共計五萬口,同樣大勝而歸。
頡利可汗跑到了蘇尼失部,蘇尼失為原先老可汗啟民的異母弟弟,有部落五萬,設帳於靈州西北。本來頡利還想再去聯絡吐穀渾部族,可大同道行軍總管任城王李道宗及時趕到,威逼蘇尼失領地,令其立即執送頡利。
頡利聞訊,又跑了。這次沒地方可去,隻好隱匿於荒野之中。蘇尼失害怕唐朝怪罪,趕緊派人追趕,把又累又餓的頡利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