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入主長安(3 / 3)

這樣的人到了軍中,能幹什麼呢?

但人不可貌相!

當李世民將來客請進營中仔細問詢商談時,他被對方的滔滔雄辯,對天下大勢乃至唐公部隊內部情勢的深刻洞察驚呆了。

談話結束時,李世民自感獲得了一位聰明多謀略的知交,房玄齡則謀到了他在大唐的第一份工作——渭北道行軍記室參軍,這兩件事為十年後的一場巨變深深埋下了種子。

大唐的誕生。

入主長安的工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當李世民在渭北幹得有聲有色之時,李淵也積極開辟西部戰場,他派出劉弘基、殷開山二位猛將向西攻占扶風,南渡渭水,駐紮長安舊城。

城中守軍出城迎戰,被劉弘基一舉擊破。李世民安定渭北後,也引兵趕往司竹園,驚喜地發現姐姐已經在當地組建起一支公主軍,再加上聞訊趕來的族叔李神通所帶的隊伍,李世民已經有了多達十三萬人的軍隊,遠遠超越了父兄部分的兵力。

他就近屯駐阿城,派人給父親送了封信,請求早入長安。考慮到屈突通被劉文靜遏製在潼關以東,不足為患,李淵難得有一次很痛快地答應了這個向來激進的兒子的請求。

於是,李淵傳令建成揀選永豐倉駐軍中的精銳,從新豐縣開往長樂宮(漢代宮殿,位於漢長安城的東南角),讓世民帶著新附諸軍北上,屯在長安故城,統一聽候調度。

九月底,李淵意氣風發朝著長安進軍,關閉沿途經過的全部煬帝離宮,釋放其中的宮人回家。十月初四,李淵到達長安,駐紮在城東春明門西北。

他進行了一次部隊檢閱,諸軍合計已有二十多萬人。然而,人數多並不能自然而然地賦予這支部隊進入長安的合法性,畢竟你李淵還是大隋的唐國公,而長安城裏住著代表君上的代王楊侑。

李淵吩咐下去,讓各路部隊駐紮在各自營壘內,不得侵擾周邊村落和百姓,並派出使者到皇城城下(外城、皇城、宮城,層層嵌套),對著守城的衛文升等人喊話,宣稱自己是趕來勤王,尊奉隋室的,要求開門進城。

雖然李淵一天能派人來吆喝三遍,可衛文升打定主意,堅決保持沉默,不予回複。

你騙大頭鬼呢?誰不知道你是來攻占長安的?你可以侮辱我的戰鬥力,但請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李淵請求了十天,終於失去了耐心。好吧,你智商高,那咱就來侮辱下你的戰鬥力吧。

二十萬大軍,兵分幾路,進入長安外城把孤城長安包圍了起來。三天後,李淵把自己的大將軍營署遷到了安興坊,進逼皇城。

楊侑似乎還是沒有開門迎客的打算。十月底,李淵命令各軍進攻皇城。畢竟楊廣是自己的表弟,楊侑也是自己的表孫子(有這種說法嗎),李淵規定將士們不得侵犯隋室祖廟,保證代王和隋宗室的人身安全,否則夷三族!

這場攻城戰沒什麼看點,雖然守城隋軍還比較有職業操守,堅持了十來天,不停地從城頭放箭,使投誠不久的好漢孫華中流箭而死,然而,該來的終歸是躲不掉。

十一月初九,李淵軍中的某位軍頭雷永吉有幸被載入了史冊,因為他第一個登上了皇城的城牆,進入長安的心髒。

代王楊侑並沒有逃走,留在東宮等候。普天之下,出了長安,他又能逃到哪兒去呢?何況他今年隻有十三四歲。

不過,他身邊的人,包括侍衛、文臣、太監,倒是感覺天地很寬,全部奔逃潰散了。

權力圈,有時就像生態圈,越是處於頂級,需要的空間也就越大。到了天子,那真是隻有天下才容得下。一旦空間被擠占,你往往無路可逃。

但不管哪朝哪代,總有一些至死不渝的忠臣義士,為黑暗的人性點亮一絲光芒,比如這時的代王侍讀姚思廉。

侍讀,其實也就是王子或太子的實際講師。危急時刻,姚思廉堅守了為人師表、為人臣子的本分。

看到李淵的一些軍士亂哄哄地登上東宮大殿,姚思廉厲聲訓斥道:“你們幹什麼?唐王為扶助帝室而興義兵,不得無禮!”

文弱書生這一嗓子,居然把多為流賊出身的軍士們鎮住了,他們默默退出大殿,到庭院中排隊肅立。

可見,道義這東西,看似虛無縹緲,仍會在不經意間發揮它的威力。對道義心存敬畏,也是一支軍隊,一個朝代,一個民族尚未墮落的標誌。

甚至可以說,正是姚思廉這一嗓子,換來了隋朝最後一個年號——義寧。他似乎提醒了李淵,隻有道義才能帶來安寧。

於是,李淵沒有食言,親自到東宮迎接楊侑,讓姚思廉扶著他遷居到大興殿後麵,並流淚跪拜而送之。之後,李淵入住長樂宮,盡除隋朝苛法,與百姓臨時約法十二條。

幾天以後,李淵備法架(儀仗隊)迎楊侑於天興殿即皇帝位,是為隋恭帝,大赦改元,遙尊楊廣為太上皇。

這事顯然沒有征求當事人楊廣的意見,事實上,已經很少有人在行事時真正在意皇上的意見了。

煬帝來到江都一年多了。自從下令建造丹陽宮,遷都江南之後,老家多半在關中的驍果營將士,也就是皇上的禁衛軍,展開了一天比一天更明目張膽的逃亡。

當煬帝聽說表哥進了長安,拿到了黃鉞,拿到“使持節”的待遇,身兼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數職,並晉封唐王的時候,他隻能苦笑。當初,他的父親楊堅從北周靜帝處獲得的,是同樣的東西。曆史輪回和重演的速度太快了。

楊廣走入寢殿,拿起鏡子,細看鏡中的倒影,蕭皇後有些不解,問皇上這是怎麼啦?楊廣再一次笑了,幽幽地說:“這麼好看的頭顱,將會被誰砍掉呢?(好頭顱,誰當斫之)”

這個問題在四個多月後有了明確的答案。

公元618年,江都宮的亭台館榭,沉浸在一片浮華而沮喪的氣氛中。江邊草長鶯飛,卻隱約飄蕩著一股異樣的血腥味。一天,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其弟宇文智及,虎賁郎將司馬德戡、元禮,直合裴虔通,內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秉,符璽郎牛方裕,校尉令狐興達等人,裏應外合,軟硬兼施,把楊廣抓了起來,押到寢殿中。

這幫人好生把楊廣數落了一頓,什麼違棄宗廟巡遊不息啊,外勤征討內極奢淫啊,專任佞諛飾非拒諫啊,等等,等等,聲色俱厲。

楊廣的幼子,十二歲的趙王杲,嚇得牽著父親的衣襟大哭不止。裴虔通聽得不耐煩,一刀將其砍死,鮮血濺了楊廣一身。

下一個挨刀的將是楊廣本人,他說:“天子有天子的死法,怎能加以鋒刃,取鴆酒來!”

這群凶神並沒有滿足楊廣最後的請求,最後,是令狐行達用一條練巾勒死了他。

那天,蕭皇後在宮女的協助下,用漆床板做了個簡陋的棺材,將楊廣、楊杲的屍體裝入,停柩於西苑流珠堂。

不久以後,宇文化及等人帶著思歸的將士們北上。江都太守陳稜將楊廣以及遇難的隋室諸王公,葬在吳公台下(在今揚州市邗江區)。入唐後,改葬雷塘。而很久以後,大詩人白居易填《隋堤柳》,想起這段往事,喟然而歎曰:“土墳數尺何處葬,吳公台下多悲風。”

生和死,如同太極圖中的陰陽魚,永遠是相反卻又相生的兩極。生即注定了死,死又蘊含著生,生死不息,是謂天道循環。

大隋的死,帶來了大唐的生。

煬帝被殺的消息傳到長安,代王楊侑的曆史使命隨即宣告結束。義寧二年(618年)五月二十,隋恭帝行禪讓之事,李淵於太極殿即皇帝位,是為唐高祖,大赦天下,改元武德。

在此之前,李淵在武德殿當了小半年的丞相,為大唐建立做最後準備。不知他選“武德”二字為年號,是否為了紀念這段為人臣的最後日子。

他每天在虔華門處理政事,任命中央和地方官員,製定典章製度,賞賜功臣,以樹木換布帛的方式解決財政困難。而與當前故事推進最息息相關的,是他立長子建成為唐王世子,封李世民為秦公,任京兆尹,封李元吉為齊公。

李世民終於得到了這個將為很多小說提供題材的封號——秦。這個封號,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一千多年前那位掃六合、決浮雲的秦始皇。

不過,現在的秦公,不幾天又被改封為趙公。要成為大名鼎鼎、威震四海的唐秦王,他還有幾場硬仗要打。

後院滅火。

我找到一張名為《隋末農民起義》的曆史地圖,除了今天的雲貴川和東北部分地區,神州各地插滿了小火炬和小紅旗,它們象征著眾多農民起義的濫觴之地。

全國山河一片紅啊,農民兄弟了不起!

可轉念一尋思,這些所謂農民起義,有幾家是真正農民出身的民間義士主導的?大大小小的山頭,不過是新老貴族和地方豪強再一次掀起割據運動的結果。

唐初猶存的割據政權,可以大致分為幾類:地方豪強係,以西秦薛舉父子為代表;叛亂軍官係,以劉武周、翟讓為代表;高官貴族係,以李密和王世充為代表。當然,民間豪傑也不是沒有,比如說竇建德就是其中的傑出代表。

這幾股勢力,就是唐朝統一天下的主要競爭對手。

武德元年正月(確切地說,是義寧二年,因為此時李淵尚未正式登基改元),唐王以李建成為左元帥,李世民為右元帥,率領十萬軍隊東出,攻打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