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李是吃羊奶長大的。羊就不當狗養著了,就當人養著了,甚至比人都金貴。吃羊奶長大的小李話不多,可聰明,不管在村裏還是在鄉裏,學習都很好。外麵的人不知道,可老李和綠兒知道,那是羊的功勞。
可有一天,這羊就不見了。老李到外村出診了,小李上學去了,家裏隻有綠兒。綠兒早晨起來就沒見到羊,尋思羊出去閑逛了,沒太在意。可日頭升到半空了羊還沒有回來,綠兒就在家裏待不住了,滿村地喊:羊啊,羊啊。村裏人都聽到綠兒喊羊,都知道綠兒家的羊不見了。
羊到了天快黑的時候也沒回來,老李回來了羊也沒回來,小李回來了羊也沒回來,羊丟了。三個人找遍了村子找遍了山坡,三個人喊著:羊啊,羊啊。可羊到哪裏去了呢?
晚上他們沒吃飯,老李在吃煙,小李在拿著書本發呆,綠兒在哭。綠兒哭著哭著就出去了,老李沒管,小李也沒管。等老李想管的時候綠兒已經找不著了,他找到村長,說綠兒找不著了。村長說他知道,說綠兒來找他,告訴他羊丟了。羊丟了村長有啥法子呢?村長對綠兒說,丟了羊不歸他管。綠兒問歸誰管,村長說歸鄉裏的治安所管。綠兒就走了,村長看著她走的。
老李出了村長家的門就去了鄉裏,他沒找到,鄉治安所的治安員張升說啥綠兒啊,沒見過,沒來過。老李不信,老李看到了綠兒的一隻鞋,斜斜地躺在治安所的門外頭。
老李拿著鞋說:“這是綠兒的,綠兒呢?”
張升就拿了根黑棍子從凳子上跳下來,說:“你別拿隻破鞋來找事兒,這兒是治安所,司法機關,再胡鬧我關起你來。”
老李嚇壞了,就跑了。他邊跑邊喊:綠兒,綠兒。可路上黑洞洞的,坡上也黑洞洞的,黑洞洞的沒有人回答。老李跑回了家也沒見到綠兒,他在籬笆牆外麵等著,等了一夜也沒見到綠兒。
綠兒是第二天晚上回來的,散著頭發,裂著衣服,嘴裏咩咩地叫著。綠兒回到家後不吃不喝,一個勁兒地發抖。老李問綠兒,咋了?綠兒不說話,還是一個勁兒地發抖,嘴裏隱隱約約地還咩咩地叫著。
這樣過了幾天,老李就發現不對了。那天老李看到綠兒翻箱倒櫃,翻出了一件羊皮襖,這襖是老李爹留下的,是從再上一輩兒傳下來的。老李就逗綠兒,說,這是襖,羊皮襖,是穿的,像這樣。老李就穿上了羊皮襖,在綠兒眼前轉,問好看嗎?綠兒就衝到老李的跟前一把將羊皮襖撕了下來,把老李套在裏麵的衣服都撕掉了。
從這以後,綠兒就瘋了,經常赤身裸體地在家裏跑,尖著嗓子學羊叫,咩咩,一開始像羊,後來慢慢地就像狼了,很淒厲,很刺耳。
老李怕綠兒出事兒,就圈著她,像圈羊一樣圈著。可綠兒是人,不是羊,圈也圈不住,看不住了就往外跑,剛開始跑一天就回來,後來跑幾天就回來,再後來跑出去幾個月也不見蹤影,到了現在,綠兒已經變成了野人,野羊,或者野狼,很少有人能見到了。
綠兒剛瘋的時候,老李覺得是羊皮襖刺激了她,就把襖藏了起來。小李上中專時,老李就讓他把襖帶進了學校。那天晚上,小李穿著羊皮襖一個人在宿舍裏看書,綠兒*著身子闖進來。小李到現在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闖進學校,怎麼找到他的。綠兒闖進來,小李喊了聲“媽”然後就被綠兒撲倒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綠兒就撕扯掉了他身上的襖,也把他套在裏麵的衣服扯掉了。小李抱著她,哀求說:媽,別鬧了,別鬧了。這時候就有學校的人闖進來,他們按著綠兒就打,邊打邊罵瘋婆子。小李趴在綠兒的身上喊別打別打,這是我媽。學校的人就笑了,把綠兒拽出去了,把小李送進了派出所。
後來,小李說張升來了,對他說你和你老媽耍流氓,要判刑。小李嚇壞了,張升說你裝病吧,裝病就沒事兒了,學校那邊我去說。小李就應了,還給張升磕了頭。
小李還說安婧沒來農技站的時候他就見過安婧,那是一個早晨,天還沒全亮呢。安婧說我怎麼不知道。小李說我把你當成我媽了,還喊了幾聲媽,你沒答應,後來我知道認錯了,就跑了。安婧這才想起撞破張升頭的那件事,才想起那個灰色的影子。
小李說自從那天開始他就喜歡上安婧了,不是夏商喜歡的那種,是另一種說不清的喜歡。小李畢業後一直試圖找到綠兒,他找到了,但沒法把她帶回農技站,綠兒在外麵跑慣了,上了年紀也很靈活,像隻不老的羊。
安婧說以後咱們一起找,找到了我幫你把她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