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1 / 2)

天剛剛泛白安婧就起來了,她極其認真地刷了牙洗了臉,對著鏡子把頭發梳順了,然後穿戴整齊走出了宿舍。小李還沒有起來,安婧在他門前聽了聽,沒聽到動靜,便躡手躡腳地打了水做了飯。一切收拾妥當了,安婧到菜棚裏摘了幾片菜葉丟給了兔子,對兔子說,吃吧,吃吧,今天初一,好好吃飽了好長個。見小李的門還沒有動靜,安婧又折回宿舍,將晚上小李丟下的衣服一件件疊好,放在床頭上。想起昨晚自己的樣子,安婧暗暗地有些羞澀,心裏琢磨該怎麼向小李解釋呢?

這時候,天光已經放亮,透過窗戶,越過圍牆,安婧能把對麵山上的樹看得清清楚楚。遠處已經傳來清脆的鞭炮聲,喜悅地一跳一跳的,讓人的心裏都感到清爽。

飯還蓋在鍋裏,再晚恐怕要涼了。安婧想著,走出去敲響了小李的門。“小李,小李”,門裏沒有動靜。安婧繼續敲,“小李,小李”,裏麵還是沒有動靜。安婧就使了勁把門拍得哐哐響,喊的聲音也大了些,“小李,小李”,但裏麵依舊沒有動靜。大過年的,小李會到哪兒去呢?安婧有些疑惑,她仔細想著晚上的事情,隱隱約約地仿佛聽到過一個女人的叫聲。安婧有點明白了,急忙鎖了門跑了出去。

老李的墳就在小院對麵的山坡上,看著不遠,小跑著上來也讓安婧累出了一身的汗。剛爬上坡安婧就看到了小李,他裹著老李曾經穿過的一身舊棉衣,正靠在老李的墓碑上發呆,在他前麵,有一堆已經熄滅了的柴火,灰燼很大,似乎燒過很多的柴草很久的時間。

安婧跑過去,見小李臉上一邊一條哭痕,讓風吹了,像雕在他臉上的兩道對稱的泥沙小路。

“小李,你怎麼在這兒?別凍壞了,走,跟我回去。”

小李猛地垂下了頭,嗚嗚地哭起來。

安婧過去用手抱住小李的頭,讓他靠在自己的腿上,邊撫著小李的頭發邊問:“你媽來過對嗎?”

小李哭著點了點頭。

“她人呢?”

小李抬手指指墳後麵的林子,安婧鬆開小李跑過去,但是什麼也沒見到,隻有密密麻麻的高大的樹和蓬蓬叢叢的長滿尖刺的低矮灌木。她折回小李身旁,說:“走吧,先回去,回頭我幫你慢慢找,會找到的。”說完,牽了小李凍得冰涼的手,兩個人沿著陡峭的小路回到了農技站。

飯還冒著熱氣,安婧把碗捧到小李麵前,看著他吃下去。然後,她給小李兌了溫水,逼著他洗幹淨了臉。

做這一切的時候,安婧又感覺小李是個大孩子了,又感覺自己是媽媽了,這感覺讓她挺興奮,她扯了把小凳子坐在小李麵前,往前俯了身從下往上看著小李低垂的臉。

“小李,你說過你喜歡我,對吧?”

“嗯。”小李的頭垂得更低了。

“那你給我講講你媽好不好?”

小李猶豫著,不知道該講還是不該講。

安婧繼續開導著這個大孩子:“你看,你隻有給我講了我才能幫著你找啊?”

小李終於開口了。這樣,在大年初一,一個小名叫綠兒的女子在安婧心裏逐漸豐滿起來。

綠兒和老李在同一個村,比老李小七八歲,至於她怎麼看上老李的是一個謎。那時候,老李是遠近聞名的獸醫,綠兒跟著他學手藝,其實也不僅僅她一個人,老李有五六個徒弟,可餘下的都半途而廢了,隻有綠兒一直學著。綠兒爹娘發現閨女動了心思的時候已經晚了,綠兒已經離不開老李了,哭了一陣子,鬧了一陣子,最終隨了她,又過了幾年,先後死了。

綠兒結婚後肚子裏一直沒動靜,老李采了不少藥,綠兒吃,他也吃。可獸醫畢竟是獸醫,再好的獸醫也治不了人的病,綠兒爹娘死的時候,她的肚子還癟癟的,一點活泛的跡象都沒有。所以,綠兒爹娘死得就不順暢,不踏實,綠兒便愧疚得很,一天到晚沒幾句話。

有些事兒就是邪門,爹娘死後沒幾個月綠兒竟然懷孕了。村裏人說她爹娘命硬,擋住了綠兒的命門。轉過年來就有了小李。小李落生的那一刻綠兒哭了,不是疼哭了,而是她想起了爹娘。接生婆說哭兩聲就算了,哭多了奶就沒了,說人身上就那點水兒,淚多一點,奶就少一點。可沒用,綠兒照樣哭,自己想不哭都不行,整整哭了一個月,哭得真如接生婆所說,沒了奶水。沒了奶水的綠兒,話就更少了。

小李是吃羊奶長大的。那隻羊是老李在路邊撿的,抱回家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老李不愧是好的獸醫,配了藥每天往羊嘴裏灌,竟把這牲口的命生生地灌了回來。老李覺得這羊跟自己有緣,就好生待著,不圈不綁,當條狗養著。小李落生後,綠兒沒有奶水,老李愁得沒有辦法,坐在門檻上吃煙。他很少吃煙,遇到沒法醫治的牲口吃兩口,和綠兒結婚的時候吃兩口,綠兒爹娘死的時候吃兩口,小李降生的時候吃兩口。他也隻是吃兩口,吃多了就咳嗽,就頭暈,就兩眼止不住地流淚水。那天,他剛吃了一口就有東西頂他的腰眼兒,老李回頭看,是羊,他說羊啊羊啊,你自己出去找草吃吧,兒子沒有奶水吃,買奶粉又沒錢,我顧不了你了。那羊聽了他的話,晃著羊頭咩咩叫,還是拿角頂他的腰。莫非你有辦法?老李看著羊,就發現有東西從羊肚子下麵的奶頭上往下滴,老李扒開羊腿仔細看,是奶,羊奶。他就樂了,對羊說:你這羊啊,你這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