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破涕為笑:“難道不該麼?”

“該,當然應該,否則哪有今日朕身邊的你!”他也笑,聲音低低的。

那些飛屑般細碎的回憶,點點滴滴來自此生的每個角落;等到冥思苦想時,才發覺共度的一生如此短暫,時間太少。

“若是朕病倒了,你該怎麼辦?”他有些困倦低聲問著,聲音斷斷續續,卻帶著小心翼翼。

“臣妾哪兒也不去,就在身邊等著聖上醒來。”我摩挲他胸前的龍紋,淡淡笑著。

迷蒙的他,語氣輕柔,似乎在嘲笑我的癡妄:“若是……”

“沒有若是,聖上一定會醒來。”仍是笑,卻是那般虛軟了力氣。

“好,朕答應你,一定會醒來,可是現在實在是太困了,讓朕先睡會兒!”他耗盡了僅剩的力氣,喃喃說著。

顫抖的身體,慢慢抽離他的懷抱,顫抖的手,慢慢撫上他的麵龐。瘦削的臉頰上,帶著最心滿意足的笑,眯闔的雙眼也是上揚的。

悲愴的我,笑一笑,用最低的聲音說:“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包括是上天!……”

我不怕孤獨,我不怕無助,我更不怕生死,卻害怕此生我們不會再相見。

一瞬間我克製的淚全部湧了出來。這一生我失去的太多太多,我不要最後時光連他也不陪在我身邊。若是沒了他,孤寂餘生我還能獨活多久?

生生世世,不離不棄,都是我對他的心,可是今生是否再沒有機會能夠親口對他說出?

劉恒,再陪我走一段好麼?哪怕,隻有一年。哪怕給我留下忘記你的時間。我不想,不想在我剛剛知道病情時,你就撒手而去。我不想,我不想在我偶一回身時,缺少了你的雙手來攙扶。黑暗之中,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隻有你……

恐懼地哭,號啕地哭,我尖聲喊叫:“來人啊,快,快傳禦醫!”

哭喊聲震動了殿外守候的宮人,淒厲的聲音讓他們畏縮了手腳不敢再靠前。一時間門外響起震天的傳喚禦醫的聲音。

而直到璧兒攙扶我下床時,我才知道,自己的衣角一直被他緊緊拽住。他在和我默默許著諾言,在最後的一刻,在茫茫無際的來世,他拽住了我,永遠不想分開。

“聖上有大礙麼?”我暗啞的聲音,疲累的身體,早已是不能聽下任何噩耗,卻仍勉強自己支撐著來問。

跪倒的禦醫惶然道:“若蒙天幸,也許可久些……”

“多久?”我心中雖有準備,卻仍是如遭雷擊。

禦醫惴惴地沉吟片刻,隻吞吐說道:“少則六月,多則一載。”

一載,便是天幸?是我求的少了麼?我要一年,蒼天便隻給一載?

語聲沙啞,卻是對著身邊的館陶:“去把太子叫來,另外再給梁王寫封書信,告訴他,讓他火速進京。”

館陶早就軟了身子,支撐不住,隻是她仍是不肯任由我做如此調配,怨憤地說:“母後心中隻想著梁王,何時在意過我們?若是……難道您還讓梁王即位麼?”

“沒有若是,如今所說的一切也不過是猜測,做不得準,你隻去辦就是了。至於立誰,也由不得你,你不過就是一個公主罷了,哪個不是你的弟弟?”我搖搖晃晃站起身,厲聲喝住她的話語,按住璧兒上前攙扶的手臂變得那般無力。

此時的館陶也不再埋怨,她知道,無論說什麼我也不會改變想法。所以冷哼一聲匆匆離去,直奔太*。

怒火中的我仍是難以平複哀傷。死,我從未想過死會離我這樣近。大半生,直接賜死的、間接害死的人太多,卻沒有恐嚇到我的心。今日不同,死近得就在身邊,近得就在劉恒身上。

驚駭前來的劉啟,見了我這個樣子,更是知道不好,尚未開口,他已經哽咽:“父皇他……”

原來他也是知道的,隻是他也瞞著我不說。

究竟能瞞多久,真當我不僅盲了眼目也盲了心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