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柔荑起身撤出,夫婦倆再次叩首跪拜,施禮謝恩。
我虛軟地笑著,微微抖動的手指無力撐起身子,喉間的苦澀似乎越來越濃。我竭力抑製著情緒,讓自己看起來是那樣的欣慰,隻是連自己都覺得強裝得是這般孱弱無力。
一頓飯吃了我一生。那樣漫長,漫長之間我仍要麵對長君細致關懷的語句和劉筠的嬌秀嗔笑。
隱含在飯中的芒刺,紮在喉嚨裏,隱隱的難過,讓我無味吞咽。
他沒錯,就該如此!如斯形態才是新婚燕爾,才是我心願所在!
飯罷,清川郡主先行前往建章宮拜訪薄太後,雖然沒有血緣,她仍是劉恒的從堂妹。
而我,則要麵對眼前這個男子,這個是我弟弟的男子。
今日,他跪在我的腳畔,靜靜的,洞悉我與平日不同的失常。
他笑著,冷冷地問:“怎麼,姐姐似乎不高興?這不是您一手安排的結果麼?為什麼您還不快活?”
我恍惚抬眸,用無光的雙眼想要看清他的真心,這樣冷的話語,縈繞在耳畔,卻發覺眼前這個人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遙遠。
“本宮很快活!”我的聲音有些顫抖,卻說得異常堅定。
“快活?姐姐還會比臣弟更快活麼?她很好,清麗端雅,婉柔可人。有了她,臣弟此生別無所求,這是姐姐賞賜給臣弟的幸福,臣弟感激不盡!”
這樣的話刺痛了我,一時間我手足冰涼,遍體都有如冰刀割鋸,痛入骨髓,卻不見血滴。
苦鹹的滋味流入唇齒間,我狠狠咬住,卻發現原來是不知何時落下的淚。一聲哽咽下,我怒極,仿佛痛恨自己的懦弱,被人一下子輕易擊倒,猛地站立,嘶聲裂肺地喊叫著:“你給本宮閉嘴,滾!”
他不該,他不該用這樣的言語來傷害我;他不該,他不該以尖刻回報我一片真誠;他不該,他更不該拿自己的妻子來刺激別的女人。那樣的難堪下,是我們三個的遍體鱗傷。
這一聲怒吼,震驚了我,欣喜了他。
他擁起蜷縮身子的我,帶著最得意的快樂。用盡了百般的手段,其實也不過是想要我最後的答案。這個答案,他等了這麼多年,而我卻是守住不肯開口。
可是我看到的不是這樣,他正在用欣喜*我的尊嚴,他在洞穿我的難言心事……不!
驀然,狠狠掙脫被他拽住的雙手,急促的喘息,慌亂的舉動,我的理智正在一步步回複清晰。
平時我引以為傲的自持幾乎在他的逼迫下慢慢瓦解,不可以,當然不可以。
我不想知道為什麼我無法麵對他,我也不想知道會有怎樣的一生堅持,但是我知道,我是大漢的皇後,他隻是竇皇後的弟弟,僅此而已。
驚回的魂魄下,我甩落肩膀那隻修削冰涼的手,冷冷地傳詔:“從今日起,未經宣召,顯大夫不得踏進未央宮一步!”
殿門外一聲唱諾,定下了一切。
而那聲音傳到大殿,讓仍橫在我臂上的手顫抖得厲害,甚至我能感覺到他心底深重的淒涼與悲戚。
我平息住心神,佇立著,隻為等他用冰冷的眸子將我上下打量個遍。冷,看不見的淒然眼神已經讓我邁不出步子,茫然中我隻知道我必須強硬如往昔。
一聲低低的笑,帶著頓悟,愈來愈大,漸漸蔓延,最後甚至震蕩著心。他一路笑,一直笑,直至到殿門口,仍可以聽見他的笑聲,驕傲自負,帶著邪佞,帶著殘破,遠離了我。
我定定站著,慢慢摸到了床榻扶手,頹然跌跪在上麵。剛進門的璧兒嚇呆了,忙上來攙扶。我仰麵靠在長榻上,隱隱一聲低噎的笑隨和著那狂妄的聲音,飄散。
劉恒後來曾問過我,為何要將長君禁足於未央宮外?
我笑笑回答:“臣妾看不慣他散漫的樣子,讓他悔悟些,別委屈了郡主。”
劉恒不予置評,隻是笑著。
即便我的理由光明正大,卻仍無法遏製紛紛揚揚的傳聞,那瘟疫般的流言千篇一律的都是顯大夫失去了皇後的寵愛,恐怕禍福難測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出自《詩經·陳風·月出》。情詩內容是指詩人在月下遇見美麗的女子,因為愛她,於是就悄然心憂了。
顯大夫:閑職,位高權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