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就這麼想給臣弟尋個媳婦?”他帶著陰鬱的聲音讓我有些無從接口,隻能默默地坐著,撫摸著衣襟上的杏花。

“當然,既然你代替了長君,就該替長君完成他的一生,娶妻生子,自然都是必須的,不然空讓別人生些猜疑!”我的聲音加了幾分疲累,咬緊的牙也隻為他的頑固。

原來媒人也是如此難當,開口已難,再勸更難;隻是長久下去確實不是辦法,既然他當年圖的榮華富貴,封爵已是幸事,若是能再結一門天底下最尊貴的親事,不是更能圓了他的夙願麼?

這麼多年來,他的情意,我無以回報,唯一可做的也不過是為他安排他想要的生活,也許會錯,卻是我心中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他不言語,我卻隻能軟了語氣再說:“其實,這麼多年來你孤身一人,少君早年也已有了妻兒,看你這樣伶仃,本宮也心中難過。若是你能成家,本宮也可以為你少操些心!更何況,這些原本也是你想要的,不是麼?”

話尾收得無力,唯恐他仍是不允,我開口還想再說,卻被他冷冷地打斷:“這是娘娘的意思,還是聖上的意思?”

遲疑一下開口,窒息得難受:“是本宮的意思!”

靜,死水般的沉靜。仍在遠處的呼吸聲,卻是越來越粗重。

“好!隻要是姐姐的意思,臣弟就一定會遵守,臣弟永遠不會違背您!”他的聲音縹緲傳來,是那樣的心灰意冷,甚至帶著些許悲憤。

衣袖拖曳過地麵帶起沙沙的聲音,清冷的如同刀子在剮蹭,他大禮跪拜後,絕然起身離去。

他甚至連開口告辭都不肯了麼?

我一驚,踉蹌上前,一把拽過他的衣袖。

他猝然背轉身,定是有什麼不對,我伸出手急忙忙地摸。他躲閃之下,帶著驕傲不肯讓我碰觸。

我不依,隻是踮起腳,揪住衣領,鉗製他的舉動,順著頸項摸上,滑過瘦削的下頜,薄薄的唇,以及……那一行冰冷。

輕輕地,我將手收回,顫抖的指頭上還有著最冰冷的水跡。

回身,將悸動的表情藏下,也讓他無法看見我的。

“臣弟告辭!”狂邪的聲音仍是那般自負。

然而這一切已與我無關,剛剛的驚怔之下我仍未回過神來,心仍是動著。

文帝十四年,孟冬之歲,顯大夫竇氏長君迎娶清川郡主劉筠,盛傾京華。

三日後,新婚的顯大夫與清川郡主進宮覲見,我賜宴棲鳳殿。

臨來前,我命璧兒為我尋來了喜紅燦金的後裳,那抹濃濃的喜色,是我未盲時擁有的最喜慶的衣衫。

“顯大夫,什麼時候來?”我回頭張望。

璧兒應聲答應:“說是要卯時才進得來未央宮。”

“哦。”我微微一笑,伴著低不可聞的歎息。

後殿懸掛的小東西從進來那天起就不肯停歇,輕聲吟誦反反複複都是那幾句,讓人心生煩亂。

今日,他就要攜妻前來,而我卻忽然有些莫名闌珊。自嘲低笑一聲,姐姐,本來就是局外人,忙碌一番也不過是為他著想罷了。難道還會有其他的心願?

筵席未開,人已先到,一迭聲的疾走腳步,卻是一個沉穩一個嬌羞。

我默然端坐,等著新人的拜見,刻意剝離抑揚和聲之中的她。

嬌婉的聲音,淡凝的香氣,我的麵容笑了又僵,僵了複笑。

隻單獨點手讓她上前,攜了手腕。滑嫩的芊芊玉指,帶著豆蔻青春,柔嫩得讓人怔然。

年輕真好!我變得恍惚,頓了頓溫聲詢問:“一切可都習慣?”

柔聲一笑,劉筠帶著初為人婦的羞怯答道:“夫君對嬪妾一切都好!”

一句話,激起了五味,惴惴的心跳竟摸不著了痕跡。

這樣自然是好,他們琴瑟和諧是我期望的。他若是能得遇佳偶,珍惜郡主,自然也能讓我安心為那段茫然劃上終結。隻是,此時,我卻心事複雜,哽在心頭的話變得壓抑沉重。

柔美的女子,嬌顏勝花,他此時也是快慰的罷?

回身一笑:“原來本宮以為這個弟弟是有些不妥的,如今看你們這樣恩愛,本宮也就放下了心。”我循聲呼喚璧兒:“命人把筵席都備下罷!”